库玛从不喜欢傲岩家族的蹄环,他是个两面三刀,大腹便便,身居高位但身上没有一丝纹绣,只知道逢迎长老,仗势欺人的狗杂种。
可是,自从那天晚上库玛被长老剥夺了一切之后,这个狗杂种也踩到了自己头上。他不仅靠着自己的家族取代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也获得了对于库玛来说亲如兄弟的“白鬃”。
就算如此,命运却依然不愿意放过他,现在,就在现在,蹄环居然带着两个和自己一样膀大腰圆的手下,把像一条狗一样缩在那卡帐篷外的柴草堆中的库玛揪了出来,一脚把他踹到了旁边不远处的粪堆里面。粪堆里面暖烘烘的,在气温骤降的沙漠傍晚反而显得舒适,而那种味道,那种触感,也不会比库玛自己身上的悲伤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好一条狗,你们说是不是?”蹄环揉搓着从自己的皮甲下面露出来的白花花的肚皮,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条顶端有刺的皮鞭。
旁边的两人哈哈大笑,库玛的心里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经过了那个晚上之后,他已经不能更加难过了。当时的自己用战士的荣耀和身份换取的性命,这个低贱的,卑微的,被所有的人看不起的性命,是否值得呢?
粪堆里面的蛆虫在他的身上蠕动,扭动着尖尖的头想要钻到库玛的身体里面,蹄环身后的那两个人走了过来,面对库玛脱下了裤子,又来了,自从那天之后,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库玛就这样头朝下的趴在在粪堆里,两个人尿完了以后,就用铲粪的铲子将库玛像一坨屎一样从粪堆里面翻了过来。
“你们这些人真不像话!难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部落的少主大人么?”蹄环才说了一半,就忍不住笑了。“先抽他一百鞭子再说!”
要是以前的话,谁敢动库玛半根汗毛呢?可是,他已经失去了一切,没有作为一个战士的资格了。
在资源紧张,环境恶劣的北方沙漠,不是战士,就是奴隶。库玛身后的三人举起了鞭子,带刺的鞭梢呼啸着一下又一下的落在了库玛裸露的背上,那里早已血肉模糊,伤痕累累,看不到当年的纹绣了。没过多久,库玛就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作为一个奴隶,还是一个曾经挑战过部落战老的奴隶,他的背上早已布满了层层叠叠的鞭痕。可是,对于库玛来说,也许只有呼啸的鞭子才能给他带来清醒,带来一丝自己还活着的幻象吧!毕竟他已经失去了一切,也只有这种粗暴而残忍的肉体上的疼痛才能唤醒他早已麻痹的神经。
沾满鲜血的鞭子像雨点一般砸到了它的背上,而他却梦见自己骑在“白鬃”的背上,满怀骄傲的露出半身黑色纹绣的日子,对于一个荒石部落的战士来说,每次亲手杀掉一个敌人就能得到一条印记,而他虽然才二十几岁,却已经成为了一个可以遍身纹绣,可以把上身脱掉的战士了。
手持长刀从正面与敌人刀剑相击的那种快感,一箭射穿驼鹿眼睛的那种豪气,库玛依然在睡梦之中和自己的“白鬃”讲话,不知道它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一桶冷水冲着库玛从头到脚直泼下来,背上那些被三人打破了皮肉的鞭痕被水一激一阵剧痛,他这才清醒过来,身后的三人刺耳的大笑着,在库玛旁边的空气中挥舞着手中的皮鞭发出一阵脆响,让他从粪堆里面爬出来,好让三人用拳头和鞭子帮库玛把身上的破布脱了。又是一桶冷水从头到脚直泼下,库玛两腿一软,倒了下去。
但是,其中一人却快步上前,一把扯住了库玛的头发,“少主大人要换衣服了,您可不能倒下。”
从刚才开始就说个不停,这个少主大人到底是指谁呢?
库玛伸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了混合了粪便,鲜血还有污泥的脏水,这才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了蹄环的手中拿着的那件破烂而高贵的狼皮战甲,胸口还用白色的染料绘着一头奔跑的白色驼鹿,这不是荒石部落的衣服。库玛正要开口说话,蹄环居然就走了上来,一脚把库玛从提着自己头发的人的手中踹到了地上。而他就顺势趴到了库玛身边,对着他的耳边悄悄说到。
“乖乖的穿上衣服跟我走,长老就会考虑把你原来的地位还给你。”
库玛的心中不禁涌起了希望,这种好事他听都没听过,他的眼神之中终于有了光彩。但是这该不会是什么陷阱,需要自杀的任务,还是一个残忍的玩笑呢?
什么都不会比现在更加悲惨了,在第二次机会面前,库玛选择了荣耀。蹄环已经重新站了起来,让那两个手下帮库玛穿上了那件衣服,牵了一头自己能够找到的最老最瘦的马给库玛骑着,自己却骑在库玛的“白鬃”背上,四个人骑着战马趁夜离开了部落,向着东南方向的帝国北方据点直奔而去。
这么多天下来,“白鬃”虽然天天挨着蹄环的鞭子,却也不认得自己了。可是,就在这满脸污泥,一身伤痕,还有让人捂住鼻子的臭味之下,库玛作为一个战士的心已经逐渐苏醒了。虽然自己胯下的这匹老马又丑又瘦,看起来已经好几天没有喂过东西了,但是它居然也能像库玛渐渐高昂的内心一样,勉强跟得上由“白鬃”打头的队伍,在沙漠之中留下一道扬起的烟尘。
就在几天之前,他还披着一身破布在营地周围的沙土之中帮那个女人搜集马粪,被一群部落里的孩子拿着石头追着打,而其它所有的人都对库玛敬而远之,而且就在今天白天,他居然还要带着两个壮汉把那卡裹在一块驼鹿皮的毯子里面,像一条没有尊严,任人糟践的母狗一样推开部落长老的营帐。
而这一切都要结束了,虽然有的时候他也想拿出刀来在夜里割了部落长老的脑袋,但是他更是深深的沉浸在对于自己的失望之中,没想到真实的自己居然可以这么窝囊,为了尊严与荣耀奋斗了一辈子,却在需要自己挺身而出,最为关键的时候背离了属于自己的一切!
库玛知道,这也是他罪有应得,但是现在的他却得到了人生之中的第二个机会,一行人前进的方向是前往帝国领地的方向,很有可能就是前往北方据点的,难道说其它的战士已经在他们的身后集结起来了吗?
库玛兴奋了起来,他已经好久没有杀过人了,难道长老是要他去打头阵不成?反正自己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个死人了,而这对于一向精于算计,耍尽手段的部落长老来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阴云密布,一夜无月,看来明天一早又要刮起沙暴,库玛的背上还火辣辣的疼,而好久不穿靴子的光脚也被皮靴磨出了水泡,库玛只能用自己的胳膊紧紧的搂住这匹老马的脖颈儿,才不至于从马背上摔下来,幸好人们从来不对奴隶的胳膊下手。一行人正从一座沙丘的底部飞速穿过,马上就要看不到部落那边传来了营火了,转过一座挡住去路的沙丘,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颗五人高的鹿角树,而就在这个时候,蹄环紧紧拉住的“白鬃”的缰绳,抬手示意大家停下。库玛当然来不及扯住缰绳,但是这匹老马却认得这个手势,居然也停了下来。
那三个人下了马,库玛见状也正要下来,蹄环的一个手下就走了过来,示意他不要乱动,蹄环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驼鹿角做的缠着皮革的号角,用力吹了一下,从鹿角树旁边的沙地里面就爬出来了一个面色发黄,身材瘦小,腰挎长刀的年轻哨兵。他就藏在地下的一个用驼鹿皮和骨头搭建的地坑里面。
“附近有什么情况么?”蹄环先开了口。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那个哨兵反问到,并不答话。
而正在这时,蹄环的另一个手下伸出大手一把握住哨兵的脖子,把他像头刚出生小驼鹿一样提了起来,年轻的哨兵则挣扎着想要从腰上拔出长刀,而蹄环则冷笑一声,上前握住他的长刀的刀柄,这才说道,“我们是奉了长老的命令,有要事要办。”
那个哨兵见状,转而用双手拼命掰扯着那人的手臂,却纹丝不动,扯着嗓子说道,“没有长老的信物,你就不能离开。”
荒石部落战士的顽固脑袋在整个北方沙漠之中都是出了名的,看来这人是打死也不说的。蹄环没有办法,只好示意手下把他放下,然后坐在他的旁边,一只胖手从自己怀中拿出自己的傲岩家族的信物,一个用红色石头打磨的矛尖,“我是傲岩家族的蹄环,长老让我们几个出来打猎,你也知道长老的脾气。”
这个哨兵听了这话,将信将疑,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他也使了个心眼儿,故意说道,“这里是边界,再往前走就是帝国的领地了,你们要去可以,得一人留下一个信物给我。”
每个部落的人都拥有属于自己家族的信物,比如部落长老的一身黑色纹绣,对于他来说,这个东西就代表家族和血脉,甚至和自己的荣耀一样重要。而在夜里外出的时候对守卫留下信物,也是平常的规矩。
可是,这位战士并不明白蹄环和库玛接受的这个任务的阴暗与不可告人之处,他并没有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蹄环居然就这么笑着伸出右手把自己的信物交到了他的手中,同时左手的食指动了一下,而在这个哨兵的背后,他的手下举起了长刀。
这一刀故意没有刺中要害,但是也是致命的伤,如果这位战士还想要在临死前把自己的遗言传达给自己的家人的话,他也只好提供蹄环想要的答案,然后安心的去死了。
在马上看到了这一切的库玛开始确信,这个任务一定暗藏杀机,而且肯定和大举进攻帝国不沾边,蹄环居然已经变得如此卑鄙,居然用从背后偷袭的方式杀死了这个忠心耿耿的战士。而这个任务居然还和长老本人有关,简直不可思议。
但是仔细想想,部落夜袭北方据点的可能性并不大,库玛还是库玛的时候,那里就至少有八千多帝国士兵,而且这些人又躲在用红色的石头搭建的据点高墙之内,就算手上几万人在一夜之间都别想偷袭成功,那么既然不是如此,如果他们还要继续往帝国的北方据点靠近的话。就带着这么几个人,杀了守卫的岗哨,还让库玛穿了一身别的部落的贵族的衣服做献礼,难道说是要向帝国投降么?
就在这时,蹄环已经埋好了尸体,示意他们继续前进了,库玛的心里一阵狂跳,居然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痛!难道蹄环这个两面三刀的狗杂种真的要背叛部落,加入帝国么?
一阵大风裹着沙土从帝国的方向向着库玛迎面吹来,库玛已经明白了,如果他想要活下去的话,就要想办法干掉面前的这三个人。
可是,蹄环已经用手中的皮鞭抽了“白鬃”一下,向着前方的阴影出发了,而他的两个手下则紧紧靠在库玛的左右,时刻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现在,距离帝国北方据点至少还有五十里路,而库玛正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对这几个人下手,毕竟就算是以前的他在面对一个如此膀大腰圆的人的时候也没有必定的把握,而且他现在又是遍体鳞伤,身边连根烧火棍都没有。
库玛并不知道,自己胯下骑的这匹老马,就是那匹曾经被他打心里厌恶的,跟了那卡二十几年的“父亲”。可是这又有什么特别呢?只能说库玛运气太差,在“父亲”的鞍座下面的夹层里面,还有那卡藏着的一包这些年来自己从各种尸体上面搜集的一包珠宝饰物。而就是因为这些东西的存在,阴差阳错之中,才让库玛彻底掉入了部落长老的计谋之中。
一行人进入帝国境内五里地之后,蹄环就示意除了库玛以外的所有人下马,难道这里还有部落的岗哨么?库玛现在的精神非常紧张,他只能拼命的听三个人的耳语,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透过这匹老马脖子上稀疏的鬃毛,库玛看到蹄环的一个手下居然从靴子里面取出了吃饭用的小刀,而蹄环又一次悄悄动了一下自己左手的食指,这个帮库玛牵着老马的手下就被那柄小刀刺穿了喉咙,这匹老马见了血,立刻大声嘶鸣一声,而蹄环却不为所动,只是拿出了自己家族的信物,一下就从身后刺穿了另一个手下的脖颈。
长老给他们二人的真正任务,就是通过假装成两个被荒石部落绑架的白鹿部落的头领,从而欺骗帝国军轻易冒进,在这二人的引导之下前往白鹿部落的领地。
这样,荒石部落不仅能借机会夺取帝国的北方据点,也能借帝国人的手劝说那个老不死的,甚至一举抹去大半个白鹿部落的存在,从而完成他的大业。
但是,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库玛胯下骑的这匹老马就是那卡的“父亲”,而这匹马虽然忠实可靠,带着库玛来到了这里,却也只忠于那卡一个人。
于是,在看到了两个壮汉流着血倒在地上的时候,“父亲”就把库玛甩了下来,背朝下狠狠的摔到了沙地之上,一溜烟的跑了,而其它几匹马虽然没有跳跑,但也嘶鸣了起来,围绕在北方据点之外的大量帝国军人自然也听到了响动声,于是,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爬到马背之上,一群二十余骑的哨兵点着火把,在一个白衣红甲,头戴一顶高高的镀银头盔的小将的带领之下,从二人右侧的沙丘上方飞驰而下,八十几个马蹄扬起了阵阵沙土,将二人和三匹马团团围住。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蹄环爬到了库玛身旁,给他说出了任务的秘密,“我们的任务就是被帝国抓住,然后——”
可是,库玛正好被“父亲”摔到了一个蹄环的手下的身旁,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无所畏惧了,他知道如果想要救命,只有现在,在着一瞬间就从那人脖子上拔出短刀,使出全身的力气,居然刺穿了蹄环的肥壮的脑袋,他想要复仇!他不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此被人利用,就在这个时候,他还是那个骄傲而自豪的部落的战士。
但是,几个帝国士兵已经跟在领队的小将身后走了过来,库玛知道自己凶多吉少,连忙从蹄环的尸体身上拔出了一柄长刀,稳稳的站定。
周围的士兵见状,纷纷抬起手中骑兵短矛对准了库玛的脑袋。库玛则大声说道:“我不会投降!”
而那个小将听了这话,虽然只能听懂投降两个字,但是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就摆手让周围的人收起长矛,让开一片空地,接着取下头盔,露出一头细细的编成辫子的金色长发,他也拥有一张和库玛一样孔武有力的脸,是个拥有贵族血统,而又初出茅庐的小将。
“我不会放过你。”说着他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剑,“你也不需要投降。”
库玛还没等他说完,扬起长刀就冲了上去,可是他已经伤痕累累,而且空着肚子,站也站不稳了,那小将自然侧身一跳轻松躲开,一脚踹翻了库玛的屁股,周围的帝国士兵一阵大笑,而吃了一嘴沙土,又被汗水和鲜血蒙了眼睛的战士库玛已经完全一片空白了,什么都看不到了,他虽然站立不稳,浑身颤抖,但也绝不放弃,对着自己的周围乱劈乱砍,却被那个小将一一躲开,他在库玛身边就像跳舞一般的一手背后,另一只手优雅的舞动长剑,一面紧紧盯着面前的这头野兽。半个时辰之后,库玛已经筋疲力尽,面朝下的匍匐在地上喘气,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柄倡导。可那名小将已经转过身来,叫两个士兵找根绳子把库玛捆起来,准备上马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库玛居然拼尽最后的力气,伸出双手把这个小将扑倒在地,可是他也同时被这么一撞,昏了过去,他还是被俘虏了。
周围的士兵们见状一拥而上,想要彻底解决了他,可是却被那个小将拦了下来,他先是从旁边的一个人的尸体脚边捡起了一小包沉甸甸的东西,收到自己怀中,然后才开口说道,“如果是我的父亲肯定想要看看这个俘虏,他身上穿的衣服不像个普通人。”
于是,库玛就被绑在了蹄环的一个手下的马背上,而“白鬃”和“父亲”两匹好马也被帝国人用绳子拴了起来,一起往沙丘之后两里地外的帝国军营飞驰而去。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种预感,这些蛮子很快要大动作了。
而就在他们前方的据点之中彻夜未眠,不远万里从首都赶来的白谷将军,也将在这些蛮族行动之前,率领他们深入北方沙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