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竹篱疏处见梅花,尽是寻常卖酒家。
争似和合千万顷,春风无处不桑麻。
话说那和合站的乡约刘升、地方李福来呈报说,和合站天仙庙前井内有死尸一个。彭公一听,正合他问的案,说:“笑话张兴,你这该死的奴才,还不给我快说实话,你是从哪里害的人?趁此实说,免的皮肉受苦!”张兴一听此言,如站万丈高楼失脚样子,江心断棹崩舟一般,说:“老爷,小人冤枉哪!我小人实不知情。”彭公吩咐先带下去姚广礼、张兴二人,看押起来,带刑仵人等,奔和合站前去验尸。
彭公坐轿出了衙门,直奔和合站而来。行了有一个多时,方才来到尸场。早有那本处官人搭好了尸棚,预备公案桌子。彭公下轿,升了公堂,吩咐人下去把那死尸捞上来。早有应役人等,把绳筐预备好了。下去了一个人,少时捞上一个女尸来,年约二十以外,是被绳子勒死的。捞尸之人说:“井里还有一个死尸,请示老爷谕下。”彭公一听,说:“捞上来。”那人下去,把井内死尸又捞上来,并无人头,是个男子的模样。彭公派人验,刑仵人等验完了,来至彭公面前,说:“女尸被绳勒死,男尸被刀杀死的,请示老爷定夺。”彭公一听,心中一动,料想那笑话张兴并不是杀人的凶犯,这其中定有缘故。正在为难之际,忽听有人喊冤。彭公说:“把喊冤之人带上来!”
少时,当差人等把喊冤之人带至在公案以前跪倒,说:“小人冤枉!”彭公一瞧:那个喊冤的人,年有六旬以外,精神清爽,身穿月白布裤褂,白袜青鞋,跪倒在地,泪流满面说:“小人蒋得清,在何村居住,就是夫妇二人。所生一女,名叫菊娘,给本村姚广智为妻,夫妇甚是和美。今日我去瞧我女儿,见他街门大开,屋内并无一个人。小人想,必是我女儿往我家去了。小人又到家中一看,我女儿并未来在我家。我连忙各处寻找,并皆不见。我的女婿,他在和合站开设清茶铺,我到铺中一找,他并未在铺中,也不知我女儿之事。我听说老爷在此验死尸,我来观看热闹,见那个女尸是我女儿,不知被何人勒死?求老爷与小人女儿伸冤!”彭公说:“蒋得清,你去到那死尸一旁,观看那个无头男尸,你可认的是何人?”蒋得清来至尸身一旁一瞧,回来说:“小人并不认识。”彭公说:“来人,把地方刘升、李福叫来,把尸身用棺材张起来停放一边。”
彭公上轿,回三河县而来。到了衙门歇了一歇,把马清、杜明叫上来:“派你二人带姚广礼去到和合站,把姚广智拿来,当堂听审。”二役答应,带着姚广礼出了衙门,直奔和合站而来。到了茶铺之中,伙计们一瞧,说:“姚三爷来了,好哇!你们喝茶罢。”姚广礼说:“我们四弟呢?哪里去了?”伙计说:“在这东边黄家,离此第六家,路北里就是。”姚广礼说:“我们去找他去。”带着二位衙役来至东边路北里,一瞧是随墙的门楼,板门关着,院内北房三间。姚广礼看罢,手打门环,只听见里边有妇人姣的的声音说:“找谁呀?”出来把门开放,一瞧姚广礼三个人说:“贵姓,来此找谁?”姚广礼一瞧,这个妇人年约二旬,细柳身材,光梳油头,淡搽胭粉,轻施鹅眉,身穿雨过天晴的细毛蓝布褂,葱心绿的中衣,足登红缎子花鞋,金莲三寸尖生生的,又瘦又小,面皮微白,杏眼含情,香腮带笑。姚广礼看罢说:“我姓姚名广礼,来找我的族弟姚广智。”妇人一听,回头说:“老四,有人来找你,列位请进来罢。”姚广智从里边出来,见了说:“三哥,你从哪里来?里边坐罢。”姚广礼说:“四弟,你这里来。现今我奉县太爷之命,来拿你。”马、杜二人一瞧,说:“你就是姚广智吗?你的事情犯了。”抖铁练把姚广智锁上。那妇人吓得说:“为什么事呀?”马、杜二人说:“也跑不了你,也把你锁上。”带着妇人与姚广智,直奔三河县而来。
正值彭公升堂,马清等带姚广智上堂回话,说:“把和合站姚广智带到。还有一个妇人,合他在一处住,也带来听候发落。”彭公说:“知道了。”望堂下细看那姚广智,二十余岁,白净面皮,细条身材,身穿蓝绸子裤褂,白袜青鞋,双眉带秀,二目有神,俊俏人物。又看那妇人生的更好。怎见的?有诗为证:
云鬓斜插飞凤翅,耳环双坠宝珠排。
胭粉半施生来美,风流果是少年才。
贤臣看罢,早已明白。那彭公为人精明有才,一见就识。作官之人讲究问案,惟凭聆音察理,见貌辨色。彭公看罢,说:“下边跪的是姚广智?”下边答应:“是。”又问:“你在哪里住家?作何生意?”姚广智说:“小人在何村住家,离家三里路和合站街上开设茶铺生理。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娶妻蒋氏。”彭公说:“你妻蒋氏被何人勒死,扔在井中?”姚广智一听,说:“小人今日在铺中听说,正想着前来报官,求老爷恩典,给小人的妻报仇。”说着两只眼通红,眼含痛泪。彭公又问说:“那个妇人是你的甚么人?你为何在他家?”那妇人说:“小妇人李氏,他与小妇人的男人是结义的兄弟。”
彭公把惊堂木一拍,说:“休要你多嘴,问你时再说!”两旁三班人役一喊堂威,把那妇人吓了一跳。姚广智连忙说:“小人与他男人黄永有交情,他男人在通州作买卖,是陆陈行,常为小人由通州捎茶叶,今日我去在他家,去问茶叶可否捎来。恰遇我本族中的三哥姚广礼找我,有老爷的贵役把我连那妇人锁来。只求老爷把那妇人开放,与他无干。”彭公一听,心中早已明白,又问那妇人:“你男人作何生理?家中还有什么人?”李氏一听,说:“小妇人李氏,我男人叫黄永,今年二十四岁,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娶小妇人过来,就是我二人度日。他在通州作买卖,是粮行的生意。”彭公问:“粮店是什么字号?你男人几时从家中走的?”那李氏一听此言,心中一动,暗说:“不好。”面色更变,连忙答言说:“是五月节后走的,不多几日。”彭公说:“你男人一年几次来家中?”李氏就说:“来三两次,逢节年才来家中。”彭公说:“是了。”又问姚广智:“你妻蒋氏被人勒死,为何扔在和合站的井中?”姚广智说:“小人不知。”彭公一阵冷笑,说:“我把你这该死的囚徒,你在本县跟前,还想不说实话。来人,拉下去给我掌嘴!”三班人役答应,拉下去按倒就打。打了四十嘴巴,他还不肯说,只嚷冤枉。彭公说:“你妻子被何人勒死?从实说来。”姚广智说:“我实不知。”彭公说:“拉下去,给我再打!”又打了八十大板,姚广智还说不知。彭公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姚广智,你被屈含冤,本县责打了你几下,我赏你五两纹银,你把你妻葬埋,候本县与你办凶首伸冤。你好好安分作生意,不准生事。”连李氏一并开放。二人磕头说:“蒙老爷施恩。”彭公即向李壮士附耳“如此如此”,李七侯点头,出离衙门,暗暗的跟随那姚广智,见他二人直奔和合站黄永家中去了。
天已黑了,七太爷换了衣服,背插单刀,自己在和合站无人之处站立。候至初更之时,翻身上了房屋,来至黄永所住的北房,从上跳下,见屋内还有灯光。李七侯心中说:“白昼之间,公差们多粗鲁,敢把那妇人同锁上带到衙门,要是奸夫淫妇,还可以说,倘若是好人,这不是倚官欺压黎民?今日是老爷派我前来密探此事,不知真假。”正在自己心中思想之际,忽听屋内有妇女说话之声。大英雄身在窗户以外,望里仔细一听,又出岔事。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