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得地穿了这件宝蓝色的连衣裙,上半部分修身,下半部分是宽阔柔软的裙摆,宛如海面微澜环绕周身一圈,将将垂落在比膝盖高出一些的位置。饶是我平日懒散,现在看上去也称得上个优雅吧。
这样简单利落的样式也难怪备受女孩们青睐,只是舒适性难免差些,我想着,又挑出一套珍珠耳坠和项链戴上。
今天是我第一个项目的结项日,也是邀请函上的日子。
任务完成得比较顺利,我压抑了许久的紧张情绪顷刻间也烟消云散。读研和实习的时候,我跟着老师一直在从事“多元化对社会稳定性的冲击”相关的研究,这也是当今学界一个复杂的研究方向。然而作为刚刚过了实习期的新手,我的这项工作倒是不太复杂,仅仅是依照甲方提出的需求,对送来的一批人做这方面的知识培训。
甲方是一所极富盛名的大学,被送来的都是校内相当优秀的种子学生。
思想教育嘛,还是很重要的。总之,我最后是很满意地看着这群小朋友一副若有所思、受教受教的表情,和我说“谢谢吴老师”。
我回到办公区,看见许栩正坐在吧台边,目光瞟着一处,猛灌了自己几口咖啡。
“今天我们庄文洁小姐又做什么奇葩事了?”我在她身边也坐下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不远处那个打扮细致的女孩。
“看样子你的课上得挺顺利。”许栩这才将目光转移到我身上。“她手上那个项目今天不是也结束了么,喏,刚汇报完回来,得意的要死。”
庄文洁是和我们俩同期转正的,只不过实习期比我们足足长了一年,但至少现在熬出头了。她的项目我知道,论难易比起我的那个尚且不如,但作为个人业务,却仍然是有些为难她了。若说得意,想必也是结果不错吧。
“她做汇报的时候正巧赶上考评部门的抽查,去旁听的领导对她的成果评价很高呢,说她是公司新人里的尖子水准。”
“怎么会?”
“人家毕竟有高人指点——不对,是高人代劳。”
“这就是舞弊了,她确实不讨喜,但是这个你可不能瞎说。”
“上周六我和你分开以后去书店,在一个犄角旮旯的书堆里看到她和那个叫钱什么的男的,就是分部见到的那个,比我们早几年入行。那个男的帮她代写的,她还说给姓钱的定制了一只钢笔。反正她家土豪你也知道,不过看两个人挺暧昧的,我觉得就是有情况。”
许栩去的古籍书店多半是少有的业内人士光顾,遇见熟人倒是常情。姓钱的男的叫钱诚,我们实习时去分部考察就是他接待的。我记得自己看到他办公室摆着的小相框时,还惊奇过他这样的蜡黄皮肤,女儿却雪白粉嫩的,想必还是遗传了太太更多些。
我猛然怒火中烧起来,一股闷气从心口升起,直冲上头脑,几乎感到瞬间的眩晕。
我知道自己一贯好强,也确实自读研起就在身边的同学和同事中保持领先的态势。一个表现素来差强人意的庄文洁能以这种方式完成工作,又幸运地得到考评老师的认可,我心中不服气自是不必说。
经过大半天之后我终于收拾好了情绪,下班路上等待着一个超长待机的红灯,我又想着白天庄文洁的事。庄小姐资质平平,又对工作没有兴趣和耐性,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喝玩乐和梳妆打扮。听公司里她以前的同学说,她能在这个专业一路读下来,还得到了学校的就职推荐信,全倚仗着他们学校新建的一栋大楼姓庄。
不由回忆起前段日子为了项目的效果,熬了好几个晚上整理资料,之后又因为思路的卡顿低落了好几天,后来勉强找到了突破口。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小半个月才有了今天不差的表现。我仿佛有些明白,自己白天的恼火恐怕不仅仅是处于好胜心作祟了。我自以为从不轻视能力平庸的人,却最反感那些毫无进取之心,又喜欢投机取巧或坐享其成的人。他们可以只为结果而不择手段,可能也想让一切的努力变得可笑而可悲吧。
生活平淡了太久,我已经很久没有那种强烈的想要去扭转什么意愿了,但如今却极度希望庄文洁之流再不能随心所欲。转而,我又觉得这样的心思实在太难以实现,怕是自己那个随机的技能又不灵验,就该是自己失望了。
“那我希望,不论以后经历什么,面临什么,我都永远不要变成这样的人。”
我默默祈求着,松开紧踩的刹车,顺着十字路的另一端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