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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满月宴江湖同庆 万煞楼血洗昆仑】(上)

过了数日,倒也平和无事,整个昆仑教都沉浸在少主降生的喜悦当中。经过这几日的调养休息,莫依蓉的身子有所好转,不再似从前那般虚弱,也时常下地走动。顾桐峰生怕夫人有何闪失,便亲自搀扶,几乎不曾离开身边。相比于虚弱的娘亲来说,刚出生不久的顾雪城倒是显得生龙活虎,时常揪着丫鬟的头发不放,或者一个巴掌拍在仆人脸上,无人陪伴也能兀自开心,有时突然便放声大哭,其声音响亮胜过寻常人家孩子的十倍,如此倒也真是难为那一堆丫鬟婆子和小厮仆佣了。一些教众也在私下里笑谈道:“少主连哭声都异于常人,想必也是天赋异禀,将来也是英雄之才啊,咱们昆仑教也是后继有人了!”

这一日,昆仑山的风雪小了许多,寒意也不如以往那般猛烈。莫依蓉独自一人踱步在依卿居院内,欣赏着顾桐峰亲手为她折下的几株梅花。她不知道相公是从何处将这寒梅弄来的,为了自己能开心,相公真是花了不少力气呢。莫依蓉正暗自欢喜着,却见门外走进一人,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夫人今日难得有雅兴赏花,只是夫人身子尚未痊愈,还是教下人跟着为好。”顾桐峰走到莫依蓉身边,轻轻地将她搂入怀中。“不妨事的,这依卿居内的一草一木都与我有着感情,又怎忍心伤我呢?”莫依蓉本来突然见到内心所想之人,就有些羞红了脸,而倾倒在顾桐峰的怀中,更是让她一时沉醉,不知所言了。

“夫人请随我回屋,有些事情还需同夫人商量。”言罢,顾桐峰挽着莫依蓉的手走回房内。

待二人坐定,顾桐峰稍作犹豫,还是开了口。

“夫人,我想为雪城举办满月宴会,不知夫人以为如何?”

“……相公此举怕是有何深意,还请相公言明吧。”莫依蓉内心明白得很,倘若真是为孩子满月而举办宴会,相公自然该喜悦才是,但观其神色夹杂甚多,不知有何苦衷。

“夫人果知我心。”顾桐峰微微一笑,接着又言道:“此次宴会,目的有三,这其一,自然是为雪城行满月之礼;其二么……说来惭愧,我被江湖武林同道推举为盟主已有数载,但在那番变故之后,我便回归本教再不出山,如今的江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曾知晓。借此机会,我正好邀武林同道齐聚昆仑山,我也好了解当今江湖的局势。”说到此处,顾桐峰稍作停顿,观瞧夫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随即平静如初。他赶紧宽慰道:“夫人莫急,我此举并无它意,我既已同夫人约定归隐,自当言而有信。只是江湖武林尚不知此情由,这第三,我正是打算宣布归隐,并将武林盟主一职彻底免去啊。”

听完顾桐峰的话,莫依蓉脸色稍缓,随即面带笑容言道:“相公多虑了,奴家自然知道相公不会食言,奴家只是怕那江湖险恶,再给夫君带来伤害。既然相公是做如此打算,奴家当然支持。”

“如此甚好,既然夫人也赞成此举,那我便吩咐教众着手去做了。”顾桐峰说完,温柔地看了一眼夫人,便走出了门外。

话说那昆仑教,在昆仑寒巅上经历过多少风雪,自创教至今,也有了数百年的基业。昆仑教大殿名为“无名殿”,是昆仑创教祖师为了教育后人淡泊名利而得名,也彰显出昆仑教悲喜不惊,心性为上的至高理念。当日,无名殿内,重现出少有的热闹景象——自顾桐峰心灰意冷归来后,昆仑教便很少再有诏令传出,似今日这般教众齐聚的盛况更是多年不见了。就在教众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之际,顾桐峰从殿外走入,快步上了雪令台,端坐于大殿中央。

“属下参见教主!”只见殿内教众皆低头拱手,毕恭毕敬地言道。其气势之恢宏令人热血沸腾,回响之声不绝于耳,好一会儿才散去。

“众位兄弟免礼。”顾桐峰站了起来,抱拳拱手向台下还了一礼。“今日我教众齐聚无名殿,听命于雪令台前,是因为教中要行大事。我儿雪城降生,使我昆仑教后继有人,实为大幸!因此,我决定为我儿举办满月宴会,望本教教众谨慎待之,不可玩忽懈怠。”说罢,顾桐峰站起身来,手里多了三枚雪令牌。

“雪鹰堂堂主何在?”

“属下在!”

“命雪鹰堂持本教雪令牌立刻下山,前往江湖各大门派,邀各位掌门前来,本教主有要事与之商榷。至于这拜贴么……”顾桐峰说话之间才想起来,仓促间还未写过拜贴。

“教主,拜贴已经写好,请教主过目。”就在顾桐峰犹豫的一刹那,一个刚正浑厚的声音从台下传来。只见那人身着一袭白衣,头戴发箍,腰挂佩剑,浑身散发出一股正直不阿的豪气,此时正毕恭毕敬站在众人中央,手中捧着一纸文字,正等待教主查看。顾桐峰定睛一看,原来是教内左护法任恪。

“有左护法操持教内事务,我甚是放心,拜贴就不必看了,雪鹰堂立刻抄录多份,下山去吧。”言罢,顾桐峰将手中一枚雪令牌掷向台下,雪鹰堂堂主凌空一跃正好接住,随后向他深施一礼便出门去了。

“飞熊堂堂主何在?”

“属下在!”

“我命你部即刻着手准备宴会所需食材、酒水以及其他一切必须物品,要多加小心,切莫出了岔子!”

“属下遵命。”

“游龙堂堂主何在?”

“属下在!”

“在宴会期间要保证教内的安全,自即日起,无论前山后院,各处都要增派人手以防万一,届时诸位掌门大师齐聚本教,倘若生变,我昆仑教如何担待得起,你可知晓?”

听得此话,游龙堂堂主面色更为严肃庄重,抱拳拱手道:“请教主放心,倘若我游龙堂不能护我教周全,教主自当砍下我头,以正教规!”

“如此,便都下去准备吧。”顾桐峰手轻扬,另外两枚雪令牌也发到了二位堂主手中。之后,顾桐峰又简单吩咐几句,众人便散去了。

话说雪鹰堂接了雪令牌,下山去往江湖中各大门派递送拜贴,面见各掌门说明来意,却看各位掌门,神情有阴有阳,叫人捉摸不透。

少林寺山门前,少林方丈清禅大师同师弟言道:“阿弥陀佛,顾施主此番归隐,江湖怕是又要起血雨腥风啊。”

“顾桐峰要归隐,还要把武林盟主之位拱手相让么?呵呵呵……不知是好是坏啊…”江南飞云阁悟雨楼上,阁主云扬风摸着胡子讪笑着说道。

西南一山林内,呐喊声震彻山谷。“江湖一统,以毒为尊!”数百名喽啰高声呼喊着,四面绣着“万毒教”字样的大旗随风舞动着。“哈哈哈,我那桐峰贤侄可真蠢,放着武林盟主不做跑去过自己的小日子。既然如此,那可就怪不得我了,昆仑教今后必然衰败,这西南之隅就是我万毒教的天下了!贤侄啊,以前你还压着老夫,现在我看还有谁能管我!”随着狂风,万毒教教主铁九穆的笑声飘荡在谷中,消散不去。

“师父!出事了师父!”沧海派后山荷园内,一名弟子手持拜贴向掌门房间疾跑而去。“休要惊慌,何事啊?”书房内,一上了年纪的长者正端坐于八仙桌旁品茶,看其气质洁净无暇,所练之功定是至纯至真的上乘功法,此人正是沧海派掌门于阔海。

“师父,您看看这拜贴吧,昆仑教顾师兄要辞去武林盟主之位,携妻子归隐去了。”那弟子的声音有些哽咽,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恐惧。“你待怎讲!”于阔海听闻此话稍作吃惊,赶忙拿过拜贴又仔细观瞧了一番。这一瞧不要紧,于阔海突然伏在桌旁,声泪俱下。“嗟乎!悠悠苍天,何其不公啊!想我正道长存,凛然于世,难道都要被葬送吗!桐峰啊,你这一归隐,天下还有谁能制住我那不孝的徒儿啊,江湖武林之浩劫就在眼前啊!”说罢,于阔海又是一阵哭泣。

少顷,呜咽哭泣之声终于平息。那弟子询问于阔海是否应邀前去,于阔海面无表情,双眼微闭。“既然桐峰喜得贵子前来邀我赴宴,我自当前去捧场,届时还可与之再做商讨,希望桐峰收回归隐的心思吧。你且前去稍作准备,为师明日便动身前往昆仑山。”那弟子答应一声出门去了,只留下于阔海在房中,又少不了一阵悲叹……

入夜,微凉。清风映着月光吹进一片密林,隐约能听见几声虫鸣,静的有些可怕。在这密林深处,隐匿着一座阁楼,虽然简陋不堪,毫无排面,但楼里不断地散发出阴邪之气,令人生畏,慢说是人,就连飞禽走兽也不敢靠近。忽然间,只听得树叶沙沙作响,渐渐的响起了脚步声。一个黑影从林中疾驰而过,随后施展轻功绝技上了阁楼,打开一间房门走了进去。屋内,刚进来之人揭下面罩,从怀中取出一封拜贴,跪拜在地。

“师傅,半月以后,昆仑教顾桐峰为其子置办满月宴,邀请天下各门各派掌门前往赴约,您看我们是不是……”那黑衣人俯首言道,在他腰间还插着一把匕首,鲜血从上缓缓滴落。

“哦?”一个略显慵懒的声音响了起来。只见那黑衣人跪在地上,在他面前是一三尺高台,上坐一人。此人一袭黑衫,披头散发,浑身散发着邪气,似乎与暗夜融为了一体。此时,那人双眼微睁,双臂展开活动活动筋骨,不紧不慢地说道:“数年未见,顾桐峰过得好快活啊,他又有儿子了?不错……不错…”他稍作停顿,嘴角挤出一丝狞笑。“雅儿,为兄帮你把属于你的孩子抢回来如何,妹妹放心,念在舅甥之情,我会好好待他的…”说罢,发出一阵阴森可怖的奸笑。

转眼间,数日便过去了,终于到了满月宴会的好日子!且看那昆仑山上,真是少有的热闹!昆仑教大殿内人潮涌动,美酒宴席浩浩荡荡摆了几十桌。不断有各门派的掌门及随从打殿外走进,无一不是笑容满面,与顾桐峰寒暄一番,跟在其后的,都是些金银珠宝,奇珍异物,守卫不停地高喊着礼单上的内容。

“沧海派掌门于阔海到!”随着守卫的通报,于阔海携沧海派弟子一行从殿外走进,顾桐峰见状赶紧快走两步前去迎接。

“伯父可安好?小侄有礼了。”顾桐峰深搭一躬向于阔海问安。“桐峰啊,你可想好了,当真要让位,又当真要归隐?这浩浩武林还等着你执掌前进呢!”于阔海一脸不情愿地说道。“伯父毋再多言,桐峰已做了决定,不愿再插手江湖事了。”顾桐峰没有抬头,自顾自的说出这么一句。再看那于阔海,也无可奈何,哀叹一声,摇摇头落了座。

顾桐峰刚起身想往回走,又听到了守卫的通报:“宗喀部落族长到!”听闻此言,顾桐峰喜上眉梢,原来是自己那结义哥哥到了!他赶忙又往外走迎上前去。

“贤弟!”人还未至,先闻其声。紧接着,一藏族大汉阔步向殿内走来,只见他生得虎背熊腰,英气十足,身披深蓝色藏袍,腰间悬挂一把明晃晃的藏刀,那刀寒气逼人,想来也是这莽莽雪山上的神兵宝器。在昆仑山脚下有一古老的藏族部落,沿着湟水世代而居,与昆仑教相处甚好,亲如手足。这大汉本是那部落的族长,名为贺楚,与顾桐峰自幼相识,成年后更是义结金兰,成为生死兄弟。在宗喀贺楚旁边还站有一人,却是一老僧,穿着朴素,不像是中原人士。

“贤弟,今日是我那侄子满月之日,你看哥哥我带来了多少好东西啊!哈哈哈!”宗喀贺楚指了指身后,大笑着说道。

“多些贺楚兄,真是麻烦兄长了。”顾桐峰抱拳拱手,脸上满是喜悦。

“不妨事不妨事!”宗喀贺楚摆摆手,看一看身边人接着说道:“对了贤弟,光顾着和你叙旧了,你看我在山下遇到了谁,无相神僧啊!他听我说咱们昆仑教有喜事,便跟着一块儿来了!”

听闻此言,顾桐峰赶紧向那僧人深施一礼。

“神僧今日光临昆仑教,实乃本教之幸。我本想神僧乃出家之人,又是世外高僧,小儿之事不值叨扰,因此才没有前去拜会,还请神僧海涵。”

听完顾桐峰的话,那僧人并未答复,只双手合掌,向顾桐峰还以佛礼。二人对话倒也平淡无奇,却引得殿内众人纷纷议论。只因江湖中人尽皆知,在西南之地有一伽若寺,寺中藏有一卷“天赐经书”,住持方丈法号“厄难”,更是有通天彻地之本领,却鲜少有人见过其真面目,故而江湖称其为“无相神僧”。今日于昆仑教得以相见神僧,本就惊叹不已,又见其与顾桐峰似有故交,更是感叹昆仑教势力庞大,根基深厚。一时间,殿内武林各道众说纷纭,不知心里有何算盘。

少顷,顾桐峰盘算着各门派都已聚齐,可以开宴,便向灵台上走去。

“诸位掌门,诸位同道的师兄师弟,还有各路应邀前来的江湖英雄……”顾桐峰话未说完,先停顿一下,待席前众人安静下来,便又开了口:“今日,各位肯应邀前来,顾某不胜荣幸,小儿满月这等微末之事还要叨扰各位,实在是惭愧得紧啊…”顾桐峰免不了客套一番。

“顾教主说的哪里话!少主降生乃是顾氏一族之幸,乃是昆仑教之幸,更有甚者,那是我武林正道之大幸啊!”人潮之中,有人带头奉承了几句,紧接着,附和者不胜枚举,都捡些好听的话来回应顾桐峰。

见此情景,顾桐峰抱拳谢过,也不再客气,直奔主题言道:“实不相瞒,今日邀各位前来,除了观小儿满月礼之外,顾某还有些事情,要向各位武林同道宣布……”听到这里,只见台下,于阔海双眼微闭,似痛心疾首状。“顾某不才,承蒙各位同道照顾,忝领武林盟主称号数载,然实为虚名耳。近年来,顾某回归本教,鲜少现于江湖,对当今江湖事一概不知,似在下这般不思进取之徒,如何还敢妄称盟主。今日,各位掌门大师,江湖各路英雄齐聚本教,顾某在此郑重宣布,即日起免去在下武林盟主之位,顾某私做主张,还望诸位见谅。”顾桐峰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么几句,却看台下人,各位掌门已然知晓,故不动声色,只是神情阴阳难测,各怀心思。那些尚不知情的江湖后辈听闻此言皆为大惊,纷纷压声议论,无名殿内一时又热闹起来。就在众人骚乱不定时,只见大殿角落站有一人,趁此局面悄悄隐匿身形,往后院走去。

“各位,顾某今日所言句句当真,这盟主之位,还请各位掌门再推选出一位当世豪侠来做吧。此后,顾某惭愧,只愿携家眷长住雪山,隐退江湖,在下向诸位承诺,我昆仑教也不会再插手江湖中事,武林一切恩怨情仇与本教再不相干,望诸位高抬贵手,圆我此愿吧!”顾桐峰向台下深施一礼,显得格外严肃真诚。

见顾桐峰心意已定,台下众人只好应和,别无他言。“祝贺顾教主功成身退,祝贺少主洪福齐天……”众人齐声送上祝词,大殿内又恢复平静。

“开宴!”顾桐峰大喊一声,台下众人纷纷入席,有丫鬟仆人手端菜肴佳酿从后院走来,侍候各桌开宴。

再说后院,昆仑教内所有仆从丫鬟忙前忙后,认真地准备着席间各种工作。

厨房内,厨子将刚出锅的热菜一勺一勺地盛在盘子里,口中还不断催促身后的小厮:“快点快点,快把这菜送了去!”话音未落,只听得屋外响起一阵冷笑声,一时吓坏了二人。

“你可听见什么声音?”那厨子问道,身子不禁打了个冷颤。就在那小厮正欲回答之际,一个黑影从二人身后飞过,二人猛地回头看去,却不见人影。这时,只见那些菜肴美酒上面,有水滴一般的液体滴入。“奇怪,明明什么也没有啊……”那二人说不上缘由,也只好作罢,权当无事发生过。

屋顶之上,一人从砖瓦的缝隙看到这一幕,冷哼一声,使轻功向前院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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