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宁洲城。
万毒教内灯火通明,十几号黑布蒙头,手拿鬼头刀的壮汉分两排对面而立。在其身旁置有数个铁盆,铁盆内爬满了蝎子毒蛇等剧毒之物,正在其中相互撕咬。除了火把燃烧发出的声音,整个院子内再无杂音,冷风吹过,直教人心生恐惧。
突然,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儿,几个人互相搀扶着走了进来。
“教主,教主你没事吧。”黄琨架着身受内伤的铁雷川,向教主的位子走去。
“哼!真是气煞我也!苏险鸷这厮当真是难以对付!”铁雷川跌坐在宝座上,喘着粗气大吼道,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
“教主息怒,那万煞楼并非善辈,多年前,老教主等江湖前辈尚不能动其分毫,何况我万毒教如此势单力孤,纵然失败也是在情理之中啊。”黄琨身上也有几处明显的伤口,但不及内脏,所以仍然是一番从容淡定的神态。
“那该如何!难道本教主的杀父之仇就不报了吗?”铁雷川左手捂着胸口,右手紧紧抓住宝座的铁扶手,像是在发泄心中的不快。
黄琨见状,只是微微一笑,抽出腰中折扇,左右踱步。少顷,黄琨开口言道:“教主,要灭万煞楼,何须教主亲自动手。江湖甚大,与苏险鸷结仇的江湖人何止千万,哪一个不是整日想着复仇。如今,我们已然掌握万煞楼的行踪,只要教主将万煞楼的藏身之处公诸于世,江湖群雄必然会前往讨伐,如此,教主大仇可报矣!”说罢,黄琨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
“哈哈哈!黄琨,你不愧是我的智囊!是啊,与苏险鸷有仇的何止我万毒教一家,若是整个江湖全盘出动,必然能一举攻破万煞楼!”铁雷川说得起劲,站起身来接着说道:“传我命令,写信给江湖各大门派,就说万毒教已知悉万煞楼之所在,我铁雷川诚邀诸位英雄共同对敌,倘若光临宁洲城,铁雷川自然以礼相待!”说完,他挥一挥手,一个手下便动身前往准备。
“且慢!”黄琨拦住了那个手下,又走到铁雷川跟前,开口言道:“教主且听属下一言。”
“还有何事?”铁雷川不解地问。
“哦,教主,属下只是担心,此次虽然是邀请各门派联合对敌,但我万毒教在那些武林正道眼中,名声欠佳,属下只怕,以本教口吻传信,响应之人不会太多啊!”
“哼!”铁雷川冷哼一声,接着说了下去。
“那些自居正派的江湖人向来对我万毒教无礼之极!你言之有理,若是无人响应又该如何?”
“教主,属下听闻,自昆仑事变后,江湖混乱一片,各大门派根基损伤,谁也不敢妄动,但又各怀心思,想做这天下的掌门人。如今,江湖中倒有这么几家,大有争夺天下,执掌武林之意,其一为西北垂衣堂,其二乃是江南飞云阁,这其三嘛……正是楚州的归贤庄,属下对归贤庄倒是颇感兴趣。”
“哦?归贤庄?本教主已有一段时日不曾过问江湖事,竟不知江湖中还有此等地方。那你说说,这归贤庄与其他两派相比,如何啊?”铁雷川双手背于身后,等待着黄琨说下去。
“垂衣堂和飞云阁久居西北和江南,根基稳固深厚,是江湖中早已成名多年的大门派。而归贤庄是近年来才崭露头角的武林新秀,名声、实力皆不如前两者,要想独掌武林自然要费些功夫。而今,教主若能说服归贤庄,让其召集武林群雄前来征讨万煞楼,一旦得手,于我教深仇和归贤庄名声地位,皆算美事一件啊!属下相信,归贤庄定不会放过如此绝佳的机会。”说着,黄琨已走到铁雷川身旁,期待教主同意他的计划。
“嗯……如此甚好!此事就交由你全权办理。记住,无论如何,我们的最终目标是万煞楼!去做吧!”铁雷川拍了拍黄琨的肩膀,向他点了点头。
黄琨应和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万煞楼内,一片死寂。
苏险鸷定坐在大堂中央,一手托头,另一手垂在身旁,肩膀上白骨露出,鲜血直流,滴落在地上。顾雪城、苏沫雨还有三个弟子站在其两侧,厉锋和厉痕跪在他面前。
“厉锋。”不一会儿,苏险鸷打破沉默,幽幽地开了口。
“属下在!”厉锋拱手抱拳,低头应答,他的脸上满是汗水。
“万煞楼,天下第一大门派,一个令江湖震颤,武林丧胆的所在,竟然如此轻易就被敌人下毒,还教敌人不费吹灰之力地伤到教主。你说……这是不是趣事一件啊。”苏险鸷双目微闭,脸上没有任何神情。
“主人,是厉锋办事不利!一时不察竟中歹人奸计,真是罪该万死!还请主人责罚!主人有伤在身,切莫生气!”说完,厉锋磕头在地,厉痕也赶紧施一礼伏在地上。
“哼!”苏险鸷冷哼一声。“这点伤还奈何不了我。你二人是我最信任的属下,竟然连万煞楼的安全都不能保证,我还留你们作甚!楼中规矩严明,你二人知道该怎么做。”苏险鸷的语气逐渐变得狠毒起来。
“是,属下领命!为主人效命,我等荣幸之至!愿主人早成大业,万煞楼一统江湖!”厉锋厉痕二人齐声喊出这么几句,说罢便要动手自裁。
“住手!”见此情景,一旁的顾雪城赶紧开口阻拦,接着便也跪倒在地。
“雪城,有话尽管讲来。”苏险鸷的眼神顿时柔和了许多。
“舅舅,二位统领虽有过错,但罪不至死啊!厉锋是我的贴身护卫,雪城幼时便有他陪在身边,守卫雪城不受伤害;厉痕更是为我万煞楼贡献甚多,舅舅的三位弟子也是由厉痕选拔而来。他二人是我万煞楼的中流砥柱,还请舅舅暂息雷霆,切莫因为一时之气而自伤臂膀啊!”顾雪城为二人开脱得急,额头上也有汗水渗出。
“说下去……”苏险鸷露出微笑,神情稍有缓和。他自然是不愿失去这两个得力助手的,有顾雪城这一番话,倒教他宽心了许多。
“此外,如今已有外敌入侵,说明我们行踪已暴露,像今日这般的变故,恐怕会接踵而来,这正是用人之际,还望舅舅考虑大局,留下二位统领将功赎罪。二位统领向来做事沉稳得力,雪城愿担保,他们不会再犯今日之错!”顾雪城郑重地向舅舅作出了承诺。
听闻此话,厉锋厉痕满是感激地看着顾雪城,轻呼一声“少主”。
此时,苏险鸷突然大笑几声,站起身来。
“很好!雪城,你小小年纪,便能作出如此全面的考虑,我心甚慰啊!”
顾雪城赶紧又施一礼言道:“雪城整日跟在舅舅身旁,自然是耳濡目染,受教良多。那……舅舅……”
“好啦!”苏险鸷快步走到那二人面前,背手言道:“你二人起来吧!我本来也不想与你们为难,今后做事要更加小心,不要让我再有失望。”
“多谢主人!”二人齐声应答,随即便站了起来。
“师父,如今事情生变,还是早做打算。”孩子们都走到了苏险鸷身旁,勿决开了口。
“无妨,区区蝼蚁,如何能撼动我万煞楼,即便是整个武林前来又如何。七年前,他们败在我的手下,今日自然也不例外!”苏险鸷目光凌厉,盯着外面的夜空说道。
“好了,今日天色已晚,你们都回房歇息去吧。今后要更为谨慎,虽然不惧,但还是要做到万无一失,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就是了。”
“是,我等告退!”众人向苏险鸷齐齐施礼,接着便各自回房去了。
转眼间,三日已过,万煞楼内再没有出现任何异样,一切平静得甚至有些不自然。
夜晚,明月阁内,时不时的有笑声传出。
顾雪城和苏沫雨二人在房间内嬉戏了一阵,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雪哥哥,有你真好!”苏沫雨坐在桌旁,眨一眨眼,盯着顾雪城说道。
“雨儿,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只要你开心就好。”顾雪城站在苏沫雨身旁,温柔地为心爱的妹妹整理好头发。
“雪哥哥,明日你带我出去玩儿好不好,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出去了,整天呆在房中,真是闷死了呢!”苏沫雨带着点撒娇的神态,拉着顾雪城的手一个劲儿的摇。
“不行的,雨儿,你不是不知道现在的状况。如今恐怕那些江湖人都知道了我们在这里,随时都有可能会来找舅舅的麻烦。我们也应该多加小心,不要让舅舅担心才是啊!”顾雪城向苏沫雨说明利害。
“那好吧……”苏沫雨有点委屈地说道。
“放心吧雨儿,等这次风波过去,我就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啊!”顾雪城看出了妹妹的小心思,就安慰她几句。
“好啊好啊!雪哥哥,你可不能反悔哦!”苏沫雨满意地笑了起来。
就在二人嬉笑间,房门外突然发出几声响动。顾雪城脸色一变,让苏沫雨乖乖坐在凳子上,自己出门前去查看。
出门一看,院子里平静如常。两个丫鬟守在门外,看到顾雪城出来,恭敬地问道:“少主,有什么事吗?”
“你们可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没有啊……奴婢一直守在门外,未曾见过什么。”
顾雪城满脸疑惑,转念一想:许是自己听错了?接着,便又走回屋里。
然而,一切就变化在这一瞬间。顾雪城进屋一看,苏沫雨已经不见,他一时焦急,便又冲出了房门。
“来人呐!有刺客!”出门后,顾雪城先是大喊一声,接着便看到一个黑影从明月阁西侧院墙翻了出去。顾雪城不等属下前来,便跟着那个黑影翻出墙去。
不一会儿,明月阁内聚满了人。
厉锋和厉痕向守门丫鬟询问了情况,接着便在屋内查看起来。房间内毫无异样,只是在桌子上多了一封信,上面写着“万煞楼主亲启”。就在厉锋疑惑的时候,苏险鸷走进屋来。
“主人!”屋里屋外所有人齐声向苏险鸷抱拳问安。
“厉锋,发生了什么事?”苏险鸷眉头紧皱,很少见他这般模样。
“主人,小姐不见了。据丫鬟说,少主见一黑影翻墙而出,便也跟着出去了。此外,在房中的桌子上,放着这封信,请主人一阅。”说完,厉锋恭敬地将手中信呈在苏险鸷面前。
苏险鸷拆开信封,纸上所言便映入眼帘。
“浩浩江湖,更迭无常,你来我往,当以侠义为先。阁下亦身在江湖,自当遵从江湖行事之道。倘若一意孤行,妄为大恶,是以与武林为敌。且七年前,阁下昆仑一役,杀害我武林同道前辈数人,此等大仇,江湖共愤。七日后,我等当齐聚晦险崖下,为已故前辈讨还公道,望楼主一定赴约。若阁下有悔过之意,一切自可商量则个,如若不然,即便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看完信中所言,苏险鸷波澜不惊,这样的言语他已经听过无数次,也从来没放在心上。接着,他看到落款处写着“归贤庄庄主朱贤照”的字样,这时反而来了兴趣。
“厉锋,你可知归贤庄?”
“归贤庄?属下倒是听说过一二,那是一个楚州的门派,是近年来才小有名声的江湖新秀。怎么……这是归贤庄干的?”厉锋向苏险鸷解释了一番,心中疑虑更深。
“江湖新秀……胆子不小啊。这些江湖鼠辈,与我为敌的倒是不少,敢掳走我女儿的,他还是第一个!”说着说着,苏险鸷的眼神中现出了杀机。
这时,厉锋厉痕齐声说道:“主人,属下愿率领我部杀手前往归贤庄,就出大小姐!”
“不必了。”苏险鸷转身走出门外,将手中纸轻轻一抛,接着说道:“七日后,你二人,还有我的三个弟子,跟我一起下山!”说完,便走出了明月阁。
“属下遵命!”厉锋和厉痕相看一眼,齐声回答。
再说那顾雪城,跟着黑影翻出墙外,一路跟踪那人,想要救出那人背后袋子中的苏沫雨。
那人在夜间来去自如,飞檐走壁,闪展腾挪,轻快至极,倒是教顾雪城费了些功夫。
不一会儿,顾雪城便跟着眼前人走到了晦险崖下。离开了万煞楼的地盘,那人才突然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站在黑夜中,不做行动。顾雪城藏在一块石头后面,紧盯着他。
“出来吧!”那人开了口,打破了夜的宁静。
顾雪城没想到自己已被发现,一时没了主意,只好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准备正面迎敌。
“你内功不错,能跟上我的人……这偌大的江湖中没有几个。说吧,你是何人?想做什么?”那人也不回头,只是背对着顾雪城说出了这些话。
听到此话,顾雪城一时有些恼怒,他不喜欢那人自吹自擂的口吻,况且明明是他做了坏事,反倒问自己想要做什么。顾雪城也不再多想,他只想赶紧将苏沫雨救出,于是便飞身来到那人身前,出掌便打。
顾雪城没想到那人不仅身法极快,武功更是一绝。就在二人对掌的瞬间,顾雪城心中默念:“除了舅舅和二位统领,这是我见过的武功最高的人!”顾雪城也不和他硬拼,左手虚出一拳,那人侧身闪过,顾雪城右手便去拿装着苏沫雨的布袋。一时之间,顾雪城胸前空荡无阻,让那人有了可乘之机,一掌重重地打到顾雪城胸前。顾雪城顿时眼前一黑,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随后,那人狂笑起来,开口言道:“小子,你功夫不错,如此年纪便身手了得,是快练武的料!不过和我相比还差的远呐!回去吧,回去叫苏险鸷来,或许可以一试!”说完,又狂笑几声,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顾雪城想要起身继续追赶,却发觉身子已经不能行动,渐渐地,他没了知觉,倒在了路边。
等到顾雪城苏醒过来,眼前景色全然发生了变化。少顷,他才完全恢复了意识,才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山洞中,四周都是峭壁落石。借着洞口的光,他看到在旁边的一个角落,隐约坐着一个人。顾雪城顿时想要站起身来以作戒备,却又感觉胸口发出阵痛,让他难以行动。
顾雪城一看自己动弹不得,只好喘着粗气,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