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差一点点都不行。
连灿和袁佩离赶到上海的时候,母亲已经弥留。
母亲经年恶劣条件下没日没夜赶工,生活不容自己停下来,原以为仗着身体底子还可以,扛一下不要紧,因此连母总是在熬夜做活。有时候熬着熬着突然睡着,三分钟后又惊醒。
母亲连续几年都是这样熬生计。
突然有一日,连母咳嗽出一小口血。看到血块,她的心就凉了——肺部总是不适、发痛、闷,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等她实在熬不住被送往医院,已经肺里已经密密麻麻长满了肿瘤。
连灿推开病房的门,看到母亲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形掩盖在被单下。脸面已经发黑,连灿立刻心里咯噔一下,情知不妙。
母亲微阖双眼,似乎在休息。身旁一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连灿轻轻走到病床前,握住母亲一只瘦小的手,心头一酸,眼眶里立刻涨满了泪水。
医生见家属来了,立刻给他叫到门外,没有任何表情,例行公事的语气:“你是2号床家属吗?可以接回家准备准备后事了。”
“是。”连灿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赞同自己是家属还是同意将母亲带回家。
连灿把眼泪擦干,平复了好一会,才敢再次回到病房。
母亲已经醒了,袁佩离正在旁侧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要不要喝水?
母亲摇摇头,看到连灿,眼睛闪烁出喜悦。
连灿站在一旁,喉咙里像塞满了东西,一句话都说不出。他只是站在旁边,握住母亲的手,陪伴她。
过了一会儿,母亲忽然说出一句话,声音很小,很吃力:“心里焦,想吃黄瓜。”
“我去买。”连灿赶紧出门,四处去找市集。
能为母亲做的事,已经不多了。
终于找到一处菜场,黄瓜都不怎么新鲜也顾不得了,赶紧买了一些带到医院。
然而已经迟了。
母亲就在这个间隙安然离去。
她最终没有等来连灿买的黄瓜。也没有等来儿子。
最后时刻,连灿不在身边。
风呜咽着吹,吹到耳朵里,都是悲音。
连灿的泪水一个劲流淌在脸颊上,他不能说话也不能发出哀嚎,只是任由泪水淌下来。
他又想起几年前的夏天。
失去亲人的痛苦还未复原,又来了一遍。
母亲的后事极其简单,连灿不愿意跟叔叔来往,只是跟袁佩离简单处理了后事。母亲的墓就在父亲旁边。他们最后都没有回到家乡。
安葬好母亲,连灿跟袁佩离说:“阿离,我带你回我的家乡看一看。”
13岁那年离开家乡以后,连灿还是第一次回去。
儿时生活的街道没有太多变化,那些连灿魂牵梦萦的石板路,一下雨就湿哒哒的屋檐,街口包子铺还冒着熟悉的香味和白烟。
连灿买来两碗小馄饨,叫袁佩离尝一尝。
薄皮儿的柴火小馄饨,汤底很鲜。
继续往街道尽头走,连家的旧宅却已经变成了一间酒楼。
连灿在大门口顿了一顿,指着牌匾说:“阿离,这是我以前的家,我以后要把这里买回来。”
袁佩离紧紧握住连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