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九,建安城郊,皇家陵园。
一位身着黑衣的年轻公子,带着一名身着素白的娇俏侍女缓步步入这柏树参参,庄严肃穆的皇家陵园。不去理会守陵卫的行礼,年轻公子带着侍女径直走到一处丈许大小的汉白玉碑面前,玉碑上刻着“大秦武帝贵妃林氏之墓”
年轻公子跪在蒲团上行了扣头礼,而后直起上身,俊逸的面容带着温和的笑容“娘亲,我来看你了。”
建安城,皇宫太安殿。
檀香缭绕的大殿内,大殿中有着四根红色巨柱支撑着,每根柱上刻有金龙环绕,栩栩如生。一名身着紫金龙袍的,头戴和田玉冠的中年男子立于窗边,透过龙凤呈祥式的窗花,看着窗外的荫天绿树。
他身后有一名身穿深红袍子的,头上依稀有几根白发的男子垂手而立。
“暄儿去祭奠他的母亲了?”皇帝转过身来问道,浑厚的声音隐隐充斥着上位者的威严。
“回陛下,据守陵卫回信,三皇子殿下正在皇陵。”男人躬身回应。
皇帝点了点头,转过身去,透过窗户,望向皇陵方向,“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欣儿已经走了十年了。暄儿五岁的时候,欣儿便离开了他和朕,自那一刻起,暄儿与朕便有了隔阂。”
“贵妃娘娘当年随陛下巡视江南,却不幸在江南染病,回京不久后便故去了,殿下当年孩子心性,自然有些不懂事。”太监拱手恭声安慰。
皇帝转过头来,原本充满威严的面容竟笑了笑,“暄儿与朕隔阂十年,朕听有人说其他皇子都已被册封为王,唯独暄儿还只是皇子,因而他不会受朕宠爱,高湛,你怎么看?”
高湛闻言,低下头轻轻一笑,“世人愚昧,道听途说。朝堂上的那些大人只知从功利分析,却未从一位父亲的角度看过。大秦祖制,凡皇子封王需在封王一年内前往封地,陛下未册封殿下恰恰是因为陛下宠爱殿下。”
皇帝笑笑,笑容中有几分淡淡的苦涩,“明天宣暄儿进宫吧。”
“是。”高湛拱手应是。
皇帝提步,缓步望殿外走,高湛隐隐听到,“猎罢归来父子围,露沾秋草鹿初肥。皇帝,果真孤家寡人。”
高湛低头拱手,随后而出,“陛下起驾。”
秦暄带着一袭素白衣裳的安楠漫步在建安城的街道,任身边人来人往,车马粼粼,不时还有几骑,数十骑从身边呼啸而过。
小妮子没见过帝都内这些掩盖不住杀气的铁血精锐将士,有些害怕,往秦暄身旁靠了靠。
秦暄看她这般可爱模样,伸出手轻轻捏了后者的翘鼻,有些好笑道:“你可是跟着我去观摩过帝都禁卫军的操练,能不能有点出息。”
安楠皱了皱翘鼻,摇了摇臻首,“禁卫军虽是精锐,但是他们身上可没有这些骑兵的气息可怕。”
秦暄哈哈一笑,“你可知这些精锐骑兵所来何处?”
安楠木木的摇了摇头,娇憨的模样,让路过的行人惊艳不已,秦暄拍了拍她的头,“四镇富精锐,摧锋皆绝伦。这些骑兵大部来自西境武威,武安,武定,武成四镇,常年与西边象雄骑兵厮杀,自然而然就带着杀气。”
说罢,他顿了顿,而后轻轻一笑,“四镇身负镇西重责,即使陛下对突厥深恶痛绝,也不会自毁长城调尽西边精锐,此次出征将士应该有十万以上都来自冀州骑兵。”
他说到这儿,又摇了摇头,“我在意这么多干嘛?”
右手轻轻牵起那明目一直待在自己身上,安静听着自己的轻语的女孩的柔嫩小手,“回府享受美食,可好?”他对着女孩微微一笑,女孩一直望着少年俊逸温和的脸庞,目光有些迷离。听得他温柔的话,连忙点了点头。
次日,皇宫,养心殿。
秦暄奉诏入宫觐见,望着那端坐于龙椅上,目光从自己进殿后就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当今圣上,秦暄上前,便欲拜下,龙椅上的男子连忙道:“皇儿不必多礼。”
秦暄闻言,也未坚持,便直起身来,拱手行礼,“不知今日陛下召见,有何吩咐。”
龙椅上的男子苦笑一声,他在群臣百官面前一片威严,无人敢撼其锋芒,俨然是至高无上的帝皇威严,但偏偏在面对面前的少年,他的威严总会尽数褪去。
他挥了挥手,屏退了所有人,走下龙椅,走到少年面前,声音温柔却充斥着一些伤感“暄儿还是不能原谅父皇吗?”
秦暄抬起头,凝视着面前的男子,原本威严的面容,竟变得温柔无比,但那漆黑的眸子中有着淡淡的哀愁,曾意气风发的面庞,到现在变得愁意淡淡。
是因为什么呢?是国事的操劳,还是某个故人入梦?秦暄心里暗暗想着,低下头,并未出声。
男子见此,叹了一口气,望着秦暄,轻轻说道:“你母妃是江南人氏,十六岁变选秀入宫,朕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便忽而明白了那句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的诗句,但朕爱她并不是因为她的美,而是她如水般的温柔,与对朕无微不至的照顾。”
男子顿了顿,陷入了回忆,秦暄眼神微微一动,眼中仿佛浮现了娘亲温柔的笑颜。
“很多人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朕相信,朕相信朕与她的相遇是上天注定,所以朕十分宠爱她,甚至有臣子说她迷惑君王,乱国之妖,朕当时气得要砍那人的头,你母妃反而劝住了朕。朕知道,你娘亲不仅不会迷惑朕,还会催促朕勤于国事,宽厚臣民,是真正的贤妻良母。”
“所以朕巡游江南时便想着带着她,和她一起去看她心心念念的万顷湖天碧,一星飞鹭白的江南美景。”
说到这儿,皇帝眉头皱了起来,右手扶住额头,声音充满着痛苦与后悔。
“若朕知道她会在江南染病,朕诀不会带她同去江南!”
秦暄听着他那带着丝丝颤音的回忆,眸中有点点雾气,嘴唇微动,但并未说话。
皇帝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与伤愁,“你母妃临去前最大的心愿便是让我们父子和睦,要让你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这也是我答应过你母亲的誓言,可是,十年了,十年来,我没有做到,辜负了你母亲的心愿。”
秦暄闻言,一丝清泪划过脸颊,身躯微微颤抖,皇帝眼眶微红,拂去少年的眼泪,声音温柔。
“父皇已经辜负了你母妃一个心愿,不想再辜负第二个。”
秦暄不语,双眸微红,倔强的抬起头,拱拱手,“儿臣告退”,转身离开。
望着秦暄远去的背影,大殿内传来重重的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