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清拱手严肃说道:“首先,臣要赞一句,两位殿下天资聪慧,心性坦荡。其次,再讲读文章。此篇结合当时背景理解,齐桓公此三战,是其百折不挠逃回齐国即位第二年,而接连伐鲁是其为报鲁国截杀与管仲射其一箭之仇,然一再失败,新君岂可如此?是故有了灭谭之战!但齐桓公听鲍叔牙之劝谏重用管仲才首霸春秋。殿下当以齐桓公励己,学其坚韧不拔、虚怀若谷、任人唯贤,以其惨死鞭策自己,远离小人。针对此篇,殿下应该牢记国君切不可使自己威望受损,尤其即位之初,否则朝野动荡!而论读书之要务:其一,需参考背景;其二,更为重要,以文中人物的身份分析他为何如此,结局如何?而臣认为对殿下而言最重要的是要牢记自己是君王,第一要务是分析与殿下身份一般的君王举止,不必太在乎一战之胜负、一城之得失。君王的眼界应更高远,要能洞察人心,却更要纵观天下。”
朱厚照惊愕地拱手一拜说:“杨公真乃大才,学生受教了!此实为传道授业之恩、老成谋国之言,学生不胜感激,请先生受学生一拜!”
杨一清避开拱手说:“殿下为国之储君,此礼臣不敢受,请殿下勿要折煞了老臣。”
杨廷和笑着拱手说:“既如此,请邃庵公受后进末学杨介夫等人一拜,这一拜乃替殿下行礼。”诸讲官一起拜下。
杨一清立即拱手又虚扶说:“老夫愧受了。”
杨廷和又拱手说:“然,今日受邃庵公传道授业,此恩不可不报,请公再受末学后进一拜!”诸讲官又一起拜下。
杨一清立刻回拜说:“诸公,请勿如此!”
朱秉橖却生气地拱手问:“三师傅,你为何以前不曾跟我讲这些?你还记得小师父教我读书时,你怎么说的?”
杨一清顺势拱手笑着说:“为师的得意弟子生气了?待今日下学后,你气消了,为师向你道歉!”
朱秉橖也不理他,恨恨坐一边读书去了。
朱厚照笑着对杨一清说:“杨公莫生气,待我回头教训他便是。”
杨一清却说:“错在臣,待晚间,臣与三皇子讲清就是。”
杨一清又对朱秉橖说:“为师去吏部交办文书,待酉时初来接殿下?”
朱秉橖委屈地说:“嗯!”
杨一清跟太子与诸讲官辞行,潇洒走了。小哥俩又开始在诸讲官教导下读书。朱厚照好不容易熬到下学就拉着小三郎急忙回东宫,一边走一边问:“你小师父教你读书事,杨公说什么了?”
朱秉橖更委屈了,就说:“我求他教我读书,他说求人不如求己,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朱厚照顿时忍不住就大笑说道:“这杨公还真是因材施教,他难道想教为兄做君王,教阿弟做圣人?”
朱秉橖淡淡地说:“皇兄错了,大错特错。我也不能告诉皇兄为什么,否则皇兄会比阿弟更难受!”
朱厚照愕然一愣,认真说道:“为何为兄就要更难受?阿弟仔细说给为兄听听?”
朱秉橖认真地问:“皇兄真要听,不后悔?”
朱厚照认真说道:“不后悔,你且说来听听!”
朱秉橖拱手说:“阿弟当时在读《三国志》,许多字不认识,二师傅教我认字,我请教三师傅怎么读书。他就说求人不如求己,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当时阿弟觉得他看不起阿弟不识字,就不理他了,自己查字看书。他又看我读的津津有味,就问我怎么读书。我就说——结合背景,把自己当做书中人物体会。皇兄,你难受不?”
朱厚照怒极生笑,恨恨地说:“你觉得呢?”
朱秉橖也难过地说:“阿弟也难受,总感觉别人拿我的佩刀反过来捅了我一刀,而且竟然觉得捅的姿势优雅潇洒,甚至觉得捅的有道理!皇兄,你说说看是不是?”
朱厚照认真点点头说:“这杨公真厉害,为兄觉得他今日看上去在教为兄,说的是君王读书之道。其实是在教阿弟,读书不禁要体会文章,更要感悟己身。你说呢?”
朱秉橖难过地说:“阿弟就觉得有万两黄金被人偷走了,而且还是自己背着送他家金库的。以后要好好学学这人精的本事。”
朱厚照眼睛一亮说:“然也,杨公确实有大本事,至少那么多讲官都给咱哥俩讲圣人之学,只有他敢说以齐桓公为鉴,以帝王心读书!除他之外,只有伯安兄鼓励以自己本心读书。杨介夫学问也极好,可是谨小慎微,从未有类似之言。总之为兄觉得杨公和伯安兄对咱哥俩来说才是顶好的授业恩师。”
朱秉橖点头说:“那都是阿弟辛苦找来的,能不好吗?当初正学书院仕子推测我爹是山长,害我还以为我爹是三师傅,我还高兴挺久。三师傅也无子,准备要是找不到我爹,就让我做他儿子呢!谁成想,书院竟然有三个山长,除了真正的山长,建书院的父王和三师傅也被称作山长。”
朱厚照笑着说:“还有这奇事?阿弟这儿子倒稀罕得紧,你来的时候可还是张老将军独子,英国公府宗子。这明日得让父皇看紧点,莫让人拐跑了阿弟才是。”
朱秉橖认真说道:“阿弟被拐跑?就算皇兄被刘瑾那厮拐跑,我也不会的。皇兄可知道终南山有黑白熊,被人称作貔貅、辟邪、驺虞、执夷的那异兽?就是周王献给永乐爷爷那个!阿弟可差点就拐了一只半大的出终南山。那家伙一天就吃几十斤竹子,看着出了山它就活不下去,才没拐它!”
朱厚照认真地说:“为兄听你说这黑白熊,好几次了!终南山可还有其他异兽?”
朱秉橖点头说:“还有跟左右将军一样浑身金毛的小猴子,那个可聪明了。”
朱厚照点点头说:“你觉得哪个好看?为兄让人进山抓一只回来送给你。”
朱秉橖忙摇头说:“那种异兽都是有灵性的,它下山活不了,才待在山上,就像那黑白熊,下了山吃都没的吃,活不了多久就死了。可别去抓他!”
朱厚照失望地说:“好吧,听说周王献的驺虞还真没活多久!杨公已经在东宫等着了,但要先去奉先殿,今日中元节,列祖列宗都回来了,要去祭祖!”
朱秉橖拱手说:“阿弟知道了!”
不等进东宫,刘瑾吩咐人去乾清宫传消息,又招呼来肩舆,送小哥俩匆匆去奉先殿。汇合了弘治,三人就进殿去祭祖,虽然是家祭,也有太常寺礼官引导,众人按规矩献神衣、酒馔等。等礼毕,出殿,弘治就催朱秉橖回去祭祀。
回了东宫,等杨一清和刘昂向太子辞行,众人就一起带着仪卫护卫回王府,出了承天门就发现今日百步廊没人了,原来今日中元节休沐,百官都放假了,就少数人还在坚守岗位,其中就包括小哥俩。刘昂也觉得今日不宜逛街,催促仪仗速回府。大师傅早就准备好王府家庙以供祭祖,朱秉橖先祭祖,再献神衣、酒馔,等按照管祭祀的属官说的一一做完,才准许去吃饭。
朱秉橖和大师傅、杨一清、刘昂、王伯安、康海一起吃完饭,就问杨一清:“三师傅,本来要叫你二师傅,现在不行了,你是三师傅,知道为什么吗?”
三师傅点头说:“自然知道,是为师的错,拿殿下说的读书方法教训二位殿下。”
朱秉橖淡淡说:“原谅你了,三师傅总结的也有几分道理,徒儿受教了!”
王伯安一脸好奇,但眼下气氛不太对,只好说:“今日中元节休沐,杨师傅也刚来,不如今日就休息吧。”
大师傅笑笑说:“也好,老夫和应宁去手谈,你们随意吧。”
王伯安笑着说:“晚辈也去,家父可是对杨师傅棋艺称赞不已,今日可要精进些才是。”
等三人去手谈,康海也说想去看看国手对决,也走了。就只剩刘昂了和朱秉橖了,二人索性去小书房商议。
朱秉橖问关于钱宁的事,刘昂就说那钱百户出京后两日送来两包果子吃食,果子还是新鲜的,颇为客气,交代了殿下说的那日的事,又问了问秦王府之事,还问需不需要帮忙,就急匆匆带随从上路了。
朱秉橖认真说道:“此人贴过来求富贵,但德行不好,以后莫要牵连太甚。如今这状况,只要没什么大纰漏,就无妨。”
刘昂肃然说道:“绝对没什么纰漏,甚至明面上李镇和李平都不是我们的人,而且秦王听说老奴和锦衣卫查了他的不法事,早就惶惶不安,来时就估计命不久矣。说不定,只要那钱宁漏出一丁点查证他的蛛丝马迹,秦王就恨不得饮鸩酒,一了百了。”
朱秉橖点头说:“还有一波人紧随其后,准备带秦王回京治罪,要不了几天估计就能传来消息。孤今日另有一件事要你去办,京中前几日有黑手针对孤,甚至引发百官叩阙,最后不了了之。你去和常湃常澎带着二百护卫与锦衣卫骆千户一起查办,给孤揪出那黑手,孤要剁了他!否则天天被贼惦记,孤寝食难安!”
刘昂拱手道:“老奴领命,只是那千户可信吗?要不,我们自己花大气力查办?”
朱秉橖认真说:“这事交给你了,孤只想知道黑手是谁,怎么查办那就是你的事了。只要不闹的动静太大,你怎么做都无妨。需要人就找大师傅要,账上银钱也随你取用!”
刘昂点头说:“明日老奴就去见见那骆千户,尽快查个结果出来!”
朱秉橖安慰他说:“也不用太着急,认真做就是。明日让刘瑾带你去大明门内棋盘街左近找一处产业,位置一定要好,还要够大。以后要开个文阁会馆,一卖文房四宝,就是桌上那金笔、墨水、小本等文具;二卖书籍,主要卖科举书,历年殿试、会试文库等;三则每月定期请名儒讲学。所以是个清贵所在,要低调奢华,清净高雅!名家字画等陈设,太子已经答应送孤。至于店面,不拘银钱买来就是,陈设家具都要有格调。孤要的不是挣银子,是用它花银子给该花的人,还要花的清新脱俗,你明白吗?”
刘昂拱手说:“殿下且安心,老奴明白殿下要养望,博名,拉拢大臣,还要不知不觉地示好,给人实在收益。”
朱秉橖笑着说:“明白就好,那刘瑾是太子心腹,也是个会办事的,要多拉拢他!没事就去歇着吧,孤看会书,有事随时来这找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