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节第二天,张懋就带着数十勋贵、豪绅、巨商去了直沽,两天后一行人刚到天津新城,还没来得及端详热火朝天的新城建造工程,就接到直沽码头的快报,船队进港了。一百二十艘海船,皇家商行和江南商团各占一半。
张懋只得急匆匆带着考察团去直沽,半路还追上了去直沽守备的镇国卫马队同行,等张懋到了直沽,就发现他大哥已经带着王伯安在安排皇家商行所属船队卸货,十个卸货码头上,立着巨大的安装了畜力驱动的滑轮组的吊装设备,正从两千料海船上不断的卸下铜锭。
张忠见了张懋与考察团,就开始介绍这次皇家船队所运回物资概况:一艘千料平底沙船已经运了剩余金银与江南的纻丝、线罗、织锦及东西洋、南洋等地番货直接进京了,大概金五万两、银三十二万两、极品绫罗绸缎万匹,海外凡物则不知凡几。这十艘两千料船正在卸下从倭国运回之铜锭,因为以铜锭代替压舱石,大概运回铜一千万斤。其余四十九艘则是各色财货,大宗的有常用之丝绸、棉布、麻布、瓷器、茶叶、香料、樟脑等;小宗则是倭国之漆器、折扇、刀剑、火铳;南直隶各地土产亦数船。
定国公徐永宁拱手问道:“那江南商船呢?为何不见他们也卸货?”
张懋哈哈笑道:“国朝并不许民间私自出海贸易,这些都是国之硕鼠,做贼心虚而已。况且,皇家的船队没卸完货,哪里轮得到他们。那些海商昨天已经连夜坐船进京给万岁爷缴市舶银去了。”
成国公尝试着问:“敢问大兄,这此船队获利大概几成?”
张懋摇头说:“老夫又不是商贾怎地知道这事!烈儿,你是这船队统领,还不给叔伯们解惑!”
张烈从外层挤进去,举起两只手掌,得意的说:“此次获利这个数!”
张懋试探问道:“十成?”
张烈摇头说:“最少十倍!这还是因为,仓促间,海船高价购买租赁而来,货物也大多溢价买进,还打点了不少牛鬼蛇神。”
张忠赞赏道:“烈儿,做的一手好买卖,也不枉吾等没日没夜的修这天津卫商埠。”
一众勋贵喜出望外,豪绅和巨商则脸色不一,有山西士族张家之人问道:“敢问小公爷,这次皇家船队本金几何?此行耗时几何?”
张烈大方答道:“秦王殿下等出数百人帮衬,耗资百万余,历时三月。”
一苏州商人也拱手问道:“小人苏州沈敬,经营绸缎,想问问这天津卫市舶司之事。”
张忠摇头说:“此事老夫可管不着,但有这六十江南商船在此,料来不出数日,京中便会有确切消息传来。嗯,老夫挺醒诸位远道来的小友一句,这整个天津卫名义上都属于三皇子,也就是秦王,此间事只有皇家能做主。诸位莫要动歪心思,与其去京中白白浪费钱财走动,不如静静等旨意。而且老夫估计,这首航成功,宫里是要赏宴庆祝的,说不定尔等也能受邀参加。”
一众人纷纷拱手向张忠道谢。等为首的几个勋贵离开,就热切攀谈,相互试探拉拢起来。
而京中的“三朱”,已经望眼欲穿,直到养心殿的这三位收到一匹六百里加急的驿马报信。
弘治急切之见,也不等王岳念来听,伸手接过自己看了起来。看完就呵呵傻笑,不自觉地喝道:“天津大事已定。”
朱厚照忙着急说:“父皇,让王伴伴快念来听听。”
等王岳念完,朱厚照和朱秉橖就明白了,一百二十艘海船入港,皇家船队占一半,张烈等预估可获利至少六百万两,一艘沙船已经送来了金银与极品丝绸,还顺带送来了江南商团来商议缴纳关税的头领人物。
小哥俩忙和王岳带周遭内侍道贺,弘治喜不自禁,伸手指向天津卫的方向肆意喝道:“不枉吾父子苦心经营,航道可用,商事顺遂,港口初成,万事可期!王岳拟旨,张忠等督建天津卫有大功于朝,张忠晋太尉,赠蟒袍,佐贰者杨一清晋南京太仆寺卿,领工部尚书衔,赠斗牛袍,王伯安晋翰林侍讲学士,赠斗牛袍。并特许天津卫上下休沐三日,稍后论功行赏!另召三人领相关人等入京。”
王岳刚准备去忙活,弘治又急切说道:“把赏赐让内阁拟定的天津特诏也一起颁了。”
王岳忙拱手称是,带着一群太监去忙活。
弘治屏退左右,依旧笑着说:“今日大功初成,糖哥儿也赚了大钱,不如今日我们庆贺一番,特许尔等小酌一杯!”
朱厚照乐的一边走来走去,一边说:“这等大好事自然要好好庆贺一番,今日儿要饮三杯,一杯怎够?对了爹,这次船队你投了多少?”
弘治尴尬一笑:“一文也无。你怎能如此不上进,就知道钱钱钱。”
朱厚照哭笑不得,只好说:“我也一文也无,那这次就便宜糖哥儿了。”
朱秉橖摇头说:“都有都有,船队是皇家商行名义组建的。就按六三一分成,不过金银得给银行和铸币局。”
弘治欣慰地笑了笑说:“那爹就收下糖哥儿的一片孝心,不过不能昧心拿那么多,得分三份,我与你娘一份,照哥儿一份,你一份。不过照哥儿要把手头产业都移交给糖哥儿,爹已经看明白了,你根本不是有玲珑心思去经营产业的人。”
朱秉橖为难地看着朱厚照,朱厚照却满不在乎说道:“我这边一直在赔本赚吆喝,刘瑾那厮已经快要狗急跳墙了。”
朱秉橖这才答道:“那行,不过,大哥可不能有了银钱放开手脚浪花,这次因为第一次操纵金银汇兑,江南和倭国没有反应过来,要不了几次,这跑船就没这暴利了。”
弘治认真地点了点头,赞同地说:“对,你这二百万两就不要动了,留给糖哥儿做本钱造海船,只能年末支取些商会红利,爹补给你二十万两花用。”
朱厚照一脸懵逼,瞪着眼睛问:“昨天糖哥儿还说银行已经有一千万现银了,算上勋贵陆续投入的产业大抵三四千万了。”
弘治一脸嫌弃地说:“那一千万宫里只出了两百万,勋贵们大概三百万,剩下都是糖哥儿从长安运来的。那是银行的本金,是所有人的摇钱树,不是他自己能随意花用的。糖哥儿自己手头肯定已经没什么钱给皇家船队造海船了,而用银行钱越多,就要分给勋贵越多,爹正准备把内承运司账目清理一下,拿钱出来帮他造船呢!”
朱秉橖摇头说:“可不能这样,儿都听说了,户部最近又上本说宫里近些年多支取了一百九十万两,宫里艰难,就不用拿钱了。海船一边购买一边租赁,暂时够用,而且造船的木料早就派人去买了。”
弘治笑着说:“宫里多支取一百九十万也是修缮雷火烧毁的宫殿,朕还掏内帑帮内阁和户部赈灾呢,户部是怕朕再问他们要钱罢了。说来好笑,内库到底有多少钱,其实爹自己也不知道。不过一千万左右还是有的。但爹听兵部刘大夏说一艘近海战船就要十万两,皇家商行的海商船队起码要有这次入直沽船队的规模吧?这就要至少一千万吧?”
朱秉橖安慰他说:“儿的远洋海船是自己人在天津造,比兵部上上下下几万人造的近海战船可省钱多了,一千万能造两百艘,每艘还能配两门火炮呢。”
朱厚照怒道:“合着十万两大半都白花了,这可真烂到骨子里了。”
弘治无奈地说:“不要抱怨了,慢慢改,来得及!船队的船一定要自己造,当战船造,反正水师也不怎么顶用了。回头爹给银行存一千万两金银,就当是股金了,要省着用。”
朱秉橖眼睛顿时湿了,答道:“儿知道了。只是银行有个问题,勋贵们手头没有多少现银,都希望用产业抵价,但是银行金银储备随着金银币的铸造越来越少了,儿准备大量吸纳各地商人手里的金银。这就需要朝廷配合,要加快已经铸成的金银币投向民间,以免吸纳商贾金银时,造成民间无银可用,甚至恶性通货紧缩。”
弘治点头说:“此事不难,明年开始试用金银币,并放出内库所藏太祖以来历朝所铸铜钱,当无虞。”
朱厚照建议道:“那既然试用,不妨把计划中的新版银币铜币发行出去,除了一圆银币,把一角银币,一分铜币也流通出去,便于交易找零。”
朱秉橖的计划更极近,他说:“不妨严令户部追回历年赋税拖欠,并允许百姓用宝钞按市价补齐,并限定宝钞废止时限。等过段时间就可以发行新版基于金银币的新纸币了。”
朱厚照急忙接上:“这几个月还可以暗中抵价回收,等政令一出,商贾开始贩卖时,溢价卖给他们,然后严查囤积居奇者,多少可以少受一点损失。”
弘治担忧道:“虽然着实是互惠互利的好谋划,但也不知这政令一出,又有多少百姓要遭殃。”
朱秉橖承认道:“的确有些急促,但可早日废止宝钞发行新币,亦可尽量施恩于民。或可提前申明:第一批自愿清缴者,给他们适当减免赋税;第二批则不享受减免;剩下的死硬忘国之辈,则禁止宝钞冲抵拖欠,以惩戒彼辈。”
弘治点头说:“我会让内阁依此策拟一份更完善的计划,明年下半年开始后实施。银行的事要步步为营,徐图发展即可,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天津建好,大力推动海贸,把宗室、勋贵牢牢绑在我们这边,尽量拉拢豪绅巨商。”
朱厚照略一思索就说:“北直隶勋贵已经站了过来,南直隶勋贵如法炮制即可。只是宗室有些棘手,可否明年开春让他们入京,带他们看看天津商埠,让他们了解一下海贸巨利。如此宗室里除了藩王郡王就基本差不离了,还得想想怎么解决这三百个藩王、郡王。”
朱秉橖则建议:“不如先让户部联合地方上本,以财政难以供养宗室为引,要求削减宗室俸禄。然后让礼部上本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为借口在士林创造取消宗室世袭罔替的规矩。如此则让宗室不得不求助于爹,便可以仲裁者的身份调节文官与宗室的冲突。必定可以让藩王与郡王以入股银行换取爵位继续有条件的世袭罔替,王爷们只要服了软,那些将军、中尉也只能服软。皇家银行有了宗室海量的资产作为本金,就能真正纵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