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上的汉子没在乎底下围观者麻木的神色,见已经引起许多人的注意,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他抬了抬手,肢体动作有些浮夸,让他在人群里看上去更显眼。
“我魏虎问句冒犯的话,各位父老乡亲们,你们走到这里,谁家没死几个人?”
或许是个死字刺激到了大家,很多难民眼神才浮现一丝生气,回忆起一路曲折,他们本就情绪低落,再想起路上死了的亲人,心里没谁是舒服的。
哪怕是九安一行,也忍不住想起了池望丧生洪水中的池望,人群里有伤感的妇女已经开始落泪。
叫魏虎的汉子把底下人们表情收入眼底,继续开口说着话。
九安听他长篇大论了好半天,第一是感觉这人说话很粗糙,第二就是这些话里,有很强的煽动性,不是天灾给他们带来的苦难,就是朝廷的无能,一句两句也罢,句句不离就自然而然的勾起了九安的疑惑,这人......究竟想表达什么?
大约说了小半柱香时间,魏虎画风一转,总算说出了重点。
“......如今我们走到了这里,大伙回头看看紧闭的城门,那些当官的哪儿有半点想管我们死活的!”
九安皱眉,似乎有些明白了,若说之前说的是引起人们共情,那么这一句,就是燃点。
人群中对于禛川府的不接纳本来就心有怨气,配合前面那么多铺垫,怨气瞬间就变成了怨恨。
九安无意识的摩擦指尖,下意思后退一步,想要离开人群。
先前难民们死气沉沉,但此刻却能明显感觉到气氛热了起来,这是一种在某种临界点随时可以爆发的情绪,放在现在,她可不觉得是什么好事。
九安回头,想和简安说避开人群,谁想回头去看,却见简安竟也被魏虎的话吸引,神色间染上了无法忽视的愤然。
九安心里一沉,觉得不妙,再去看傅氏和阮钟几人,幼安几个孩子还懵懵懂懂,但阮钟几个大人神色都很凝重,和简安差不了多少。
“兄弟姐妹们,咱们被迫背井离乡,就是求能有个容身之地,能活下去,如今到了这里,没饭吃没衣服穿,连城门都进不去,等我们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魏虎慷慨激昂的一口气说完长,吸了口气又开始大喊:“我就问一句,有没有人想活的!”
人群沸腾了,有人直接从地上站起来,把手上的树皮狠狠甩在地上,妈的,都走到了这里了,试问谁不想活下去。
魏虎见到这些,面上表情不变,还是一副愤然样子,只不过眼中有了得色,他振臂一挥,打铁乘热的说道:“老话说,王侯将相,令有种乎,朝廷不给我们活路,咱们为什么不能自己走出一道路来!”
“我们要活下去!!!!
人群中有人激动的高喊,九安眼神犀利的转头去看,却没有看到第一个开口的人。
相反的是,亢奋的情绪被挑起,越来越多的人都跟着高喊了起来,仿佛在发泄着逃难中的压抑和痛苦。
气氛达到了一个极其微妙的地步,九安感觉人们都聚拢起来,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人群中又有人扯着嗓子喊道:“你说,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有活路?”
这套路略有些眼熟,要不是时机不对,九安真的很想笑,她想起了后世的传销,可站在这荒年惨地,她实在笑不出来。
人群因为这句话稍微变得安静了一点,都把视线投向石头上的魏虎,眼神中满是炽热。
站在石头上的魏虎把他们的表情收入眼底,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没体验过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仿佛他就是救世主一般。
魏虎有些飘飘然,大喊道:“干等那些狗官的施舍,到头只有死路一条,活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乡亲们,与其等死,不如我们揭竿而起,拿起武器,冲进这禛川府!”
造反两个字涌入众人的脑海,如同一盆冷水,人们面面相觑,刚才的火热有片刻消散,这可是死罪,要诛九族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安静,魏虎想起军师的话,并不意外,他抬了抬手,声音蛊惑的说道:“乡亲们啊!咱们已经没有活路了,那些住在城里的狗官可曾有一刻想起过我们,造反是死罪,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也是死,不如放手一搏!”
这些话出来,人群中已经有人的眼神从闪躲变得坚定,魏虎扫视了一圈,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后,又继续开口:“乡亲们,别犹豫了,跟着我魏虎干,我魏虎向你们保证,只要咱们打进了城里,抢到的东西都平分,咱们占了城自己做城主,现在最先跟着我的,我魏虎一一记着,日后必定加官进爵!”
九安觉得这个叫魏虎的汉子在给人空手画饼。
造反两字重量太沉,众人还在犹豫,但在这期间,九安有听到人群中有人淅淅索索说话。
“老哥啊,还顾前顾后啥呢,朝廷早不管我们了,你们真要在这儿等死啊,加官进爵诶,多犹豫一秒,好处可就没了。”
这样的声音在人群里四起,没过多久,九安就感觉有大部分人狂热起来,有人大喊“干他娘,老子要活,算老子一个!”
对生的渴望和利益的诱惑,就如火把点燃了火堆一般,人群疯狂起来,夹杂着各种脏话和激愤的叫喊。
魏虎继续举起手上的大刀,声音比人群更兴奋:“兄弟们,为了老婆孩子,为了活下去,拿起你们的武器,我们去干翻那些狗官!”
人是有思想的动物,谁都知道是生物链的顶端,但他们也有比动物更明显的缺点,容易被情绪感染,在极端的情况下头脑发热。
俗话说,哪儿有压迫哪儿就有反抗。
可这叫魏虎的汉子,九安总觉得他目的不单纯,正想和傅氏几人说先脱离这一遭浑水,谁想一回头,居然看见阮钟和简安都提刀站起来了,眼中有令人心惊的狂热。
阮钟是武夫,想的少,涉及到打打杀杀,一被煽动,很容易情绪用事,至于简安,他是想到了父亲的死,若当时官员哪怕稍微有所作为,早早撤离百姓,他们也不至于沦落到仓促逃亡,父亲也不会折回去救人而亡,都是哪些狗官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