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达医院时,正好遇到医生拿着文件出来找家属签字,简天逸接过来,粗略看了下,利落的签上自己名字。
紧接着,手术室的大门被合上,一行人紧张的守在门外。
简天逸回头,身后站着几位简氏高管和简父助理李和。他挥了挥手,示意其它人先离开。几位高管相互看了下,叹了口气,一边说着让简天逸不要着急的话,一边陆陆续续离开了。
李和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头微低着,双唇紧闭,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简天逸看着他,面无表情,等着他先发言。
李和抬起头,神情紧张的看向简天逸一眼,嘴里嗫嚅了半天,“简总。。。”
“究竟怎么回事?”
“董事长正在跟副总他们在办公室谈事,突然就心脏病发作。”
“突然?你告诉我突然是什么意思?就简单谈个事也能让血压升高?”
李和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双眼睛看着地上,额头渗出些冷汗。我走过去,扯了下简天逸衣角,“天逸,我们去那边坐下说吧。”
我今天正好穿的是一双五厘米的凉鞋,简天逸可能是以为我站着累,便随我一起走到旁边椅子上坐下。
助理跟着走了过去,站在一旁,无言的低着头。
“还不愿意说吗?”他脸色阴沉,死死的盯着对方,声色俱厉。
“是,是因为经济上的问题。”
李和开始絮絮叨叨的说着,简天逸的脸色越听越沉,尤其在听到财务总监还在这个时候卷款潜逃时,气得霍的一下站起来,手上捏着拳,却不知道该挥向何处。
“该死!”他咒骂一声,一双眼凌厉的瞅着李和,“简氏已经出现这么大的危机,发展到这种地步,为什么没有人同我讲!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你们都是干什么的!”
“是,是董事长不让告诉你的。”
“他不让说你们就瞒着,你不是有我电话吗?打个电话很困难吗!现在后果你看到了,他不让说就是把他自己送进手术室!”简天逸情绪异常激动,显然简氏的事情对他打击很大。
我是第一次看他发这么大的火,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可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皱着眉干着急。
简天逸扶着额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在努力平复情绪,良久,他无力的问了句,“报警了吗?”
“报了。警察说一有进展就会立马通知我们。”
我走到他身边,不安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开口,“天逸,你先别着急,我们先坐下等吧。伯父还在手术呢,一切等手术后再说吧。”
简天逸缓缓移动步子,又重新回到椅子上,我在他旁边坐下,拉过他的手,把它紧紧握在手心,一双眼担心的看着他。
“我没事。”他朝我轻声说,脸色终于平缓了下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了,医生走了口来,摘下口罩说,“手术很成功,病人还在麻醉中,一会儿你们可以去房间探望了。”
几个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我跟简天逸一起守在床前。简父中途醒过来,看到我们,欲言又止,简天逸识趣的什么也没问。
简父再次睡去后,简天逸让我先守着,他要回家拿些住院物品,这几天正好家里阿姨有事回了老家,他只有自己回去取。
到家匆匆收拾了几样衣物后准备离开,瞟到书房的门还开着。那个地方,消磨了父亲最多的光阴,那么多年来,他总是把自己关在那里,隔绝着一切,也包括他。
简天逸走了进去,书桌上有一本未来得及合上的本子,像日记本,他正准备合上,却一下怔在了那里。
因为他在日记本停留的那一页,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阿美,今天跟天逸争吵,他用一种特别的眼神质问我,那种眼神,我从来没有见过,它像一个黑洞,把我一点一点吞噬进去,我感觉到被一种很深的绝望、痛苦,深深的包围着。那一刻我才醒悟到,这么多年,他恨我,他恨我!是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拿你当借口,我承认,你的突然离开对我打击很大,我为了忘却你离开的伤痛,整日用工作麻痹自己,我以为,我把简氏守住了,我的心就能得到解脱和宽慰。可我忘了,我还是一个父亲。这些年,我错过了太多,我错了天逸的成长,错过了他的童年,他的少年,他的毕业,我只顾自己失去你的痛苦,我却忘记了他失去妈妈的痛苦。我太自私了,我甚至还想牺牲他的婚姻来挽救我们共同的事业,我,我恨我自己。想到那些年他一个人孤独的童年,他每次对我默默的企盼,我的心真的好痛,阿美,阿美。。
我累了,也老了,我在决策上连续犯了好几次大错,简氏,怕要守不住了。我之前是想到利用天逸联姻来挽救简氏,可是现在我明白,这些都不重要了。他的成长我错过了,我不能再牺牲他的婚姻,牺牲他后半身的幸福,做父母不能这么自私。我知道,简氏有一你一半的心血,我想守着他,可是现在,我真的没有办法,你原谅我好吗?我不能用天逸的婚姻去拯救它,我不能!而我相信,你一定会同意我这么做的,对吗?我好想你,阿美。”
日记本哐当一声掉在桌上,简天逸目光呆滞的站在那里,身子微微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这么多年父爱的缺失竟是他在逃避。他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些孤苦伶丁的夜晚,一个人瑟瑟的抱膝缩在角落里,听着外面的电闪雷鸣,吓得死死的捂住耳朵。他多想有个人能过来抱着他,把他搂进怀里,安慰他不要害怕。
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但他还是长大了,并且在完全不靠他的情况下拥有了自己的事业,他以为他们的父子将会一直这样不冷不淡的相处下去,他却开始反悔了,开始想做一个体恤的父亲了。
简天逸不知道在书房站了多久,直到累了,才收拾起凌乱的思绪朝医院赶去。
我静静的坐在床前,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床上的人。
那是一张饱经沧桑的脸,虽然此刻他的脸色憔悴,眼睛深陷,整张脸异常瘦削苍老,但即使这样,也能从他跟天逸有些相似的五官中看出,年轻时,他一定也是个英气逼人的男子。
只是,岁月不饶人,眼前的他白发众生,皮肤松弛,脸上跟脖子上长满了褶子。
他双眼闭着,脸色平和,看得出,这是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
我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暗了下来,远处的楼里开始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亮起。
“你是谁?”微弱的声音,
“叔叔您醒啦。”床上的人眼睛微睁,好奇的盯着我,我朝他莞尔一笑,“我是谢星晴,天逸回家拿住院物品了,一会儿就过来。”
“你是天逸的女朋友吗?”他试探着说,却带着几分笃定。
“嗯。”我有些害羞的点点头。
他静静的看了我一会儿,再次问道,“天逸他还好吗?”他的儿子已经好久没回家了。
我一时没明白过来,有些愣怔的望着他,犹犹豫豫的回道,“他挺好的呀。”
“那就好。”他像自言自语。
“您喝水吗?我帮您倒杯水吧?”
“谢谢你,小姑娘。”
额,又被叫了小姑娘。我在杯里插上吸管,慢慢的放在他嘴边,“叔叔,我看起来很小吗?”
他嘴唇轻轻动了下,似是想笑,可又觉得力气不足,“你多大了?”
“嗯,天逸比我大六岁。”
“那还是小姑娘。”
天色已经全黑了,因房里开着空调,窗户关着,将夏日的暑气与浮躁一起隔绝在了外面。我跟简父有一句没一句聊着,许着累了,他慢慢的睡着了。
晚上我跟天逸挤在狭小的折叠床上,旁边有沙发椅,他偏不,非要跟我躺一起。整个晚上,他都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哪怕睡着的时候,那一刻我发现,原来,我们都是多么的害怕失去彼此。
我朝他怀里挤了挤,他似是感受到了,闭着眼睛一把牢牢环住我,我在那个温热的怀抱里安心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