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朋友们关心，海某因此略有些薄名而已，这张老脸，也是大家抬举起来的，哈哈！”海皎月和善地笑了笑，接着问，“今天各位找我，有何贵干？”
“海校长是峡江教育界令人敬仰的老前辈，今天我们冒昧到此，是为了把鄙校走失了的学生接回去。”赵校长的态度比在宿舍门口的时候温柔了许多，显然，他早已经觉得胜利在望了。
“你当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你使出下三滥的手法，挖走了我们学校中考的一名尖子，今天我们就是来和你评评理的。”王老师又一次走上前来。
“回去！”
赵校长往后一推，王老师不得不收敛了一点。
“这位是学生的班主任老师，姓王，年轻人，是激动了一些，还请校长原谅。”赵校长皮笑肉不笑，接着说“也是爱生心切嘛，毕竟这么多年，也就遇见这么一个北大的苗子而已。”
海皎月回答道：“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学生愿意去哪里念书那是他们的自由，你们来找我有什么用。这个女孩不是贵校走失了的学生，而是主动转学过来的，她的家长也很快就要来办理手续了。”
“海大校长，都说你是峡江省教育界的大腕，但你做的那些事情我想在峡江省里也不是什么秘密，每年中考前后，你就会派出爪牙到各个县市掐尖，私下与学生和家长达成交易，许以种种好处，把各个学校辛苦培养的尖子收买到你的旗下。你这种做法还不是下三滥么？你这种做法哪里有点江湖道义？”王老师还是挤上前来，和海皎月争辩道，“海皎月，凡事不要做得太绝，但是这一次真是太过分了。高一的挖走了不说，现在高二年级都开学了，你们学校又开始挖高二的在读生了，人家好好的，非要去学生家长那里鼓动，然后等我们找来了，你就把人家藏起来，你这是非法拘禁你知道吗！这下可好，人赃俱获。海皎月，我问你，你们学校每年考那么多北大，还不够么？非要到穷人碗里抢吃的，多一个北大，少一个北大，对你们不过就是个零头而已，但对我们这种学校来说就是有没有的区别，你如果要赶尽杀绝，也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是教育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大江湖，学生愿来，我们愿收，两厢情愿，似乎不干您什么事吧？”海校长也不含糊，“学生有选择的权力，任何人都不能干涉！”
“哇！王老师，我不是自愿的，我想回家去上学！”
小姑娘竟然大哭起来。
接着，她突然从海皎月身后跑出来，一头扎进了王老师的怀里。
这次她说的肯定是心里话。
景楠亲眼看见，海皎月的脸色难堪到了极点，他肯定没想到，小姑娘突然变心了。
“这个海皎月，肯定还以为小姑娘真的动摇了。”陈晴说道，“看来李哥的计策奏效了。”
“那是必须的！”李天宇很得意。
景楠终于明白，也许是海校长迫于这样的压力，不得不放那位可怜的小女孩走了。虽然她还没有把自己的名字留在心中，但景楠觉得，她的真正可怜之处在于，在那样名不见经传的小学校里，她今后是否还真的有能力考上北大，实现自己的梦想呢？
看来毫无疑问，袁皓也是被峡江一中的“掐尖”团队从外校的高二年级弄来的，但好在没人敢来和海校长叫板，他真实的教育背景也不会有人过问，他永远都是峡江一中的学生了。
不过对于这个班上的学生来说，袁皓或许又是一个麻烦制造者，因为他的刻苦超乎想象，除了食堂和宿舍，就只能看见他专心致志地趴在课桌上，桌子上满满地堆放着书本和练习册，几乎完全包挡住了他的脸，那一双粗糙的手由于钢笔的侵蚀，已经有些淡淡地发黑。
或许，这些都足以让本已竞争激烈的实验班波澜再起。
有一天，在他面前，景楠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就是袁皓吧？”。
袁皓没有回答。
当他想要再问的时候，他突然毫无征兆地抓起了一张草稿纸，把钢笔迅速挪动到了那上面，景楠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坏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却已经将演算后的答案写到了练习册上，整个动作宛如机器。
景楠只好再一次壮起了胆子，试图与他沟通。
“请问你在做什么呢？”
“数学。”
回答多么言简意赅，而这说话的声音又是出奇小，以至于很难被捕捉到。
看着他继续演算的样子，景楠的嘴再也张不开了，于是，他只好回到座位上面，重新拿起笔开始完成历史作业。
今天晚上的英语晚自习，大概又要完全占用全部的作业时间，甚至还会自然而然地产生新的作业。景楠突然间感到，四面好像有无数墙壁向着他压了过来，以至于额头上沁出了汗，注意力也开始无法集中。
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同学们，我通知一件事情，今天晚上英语考试，还要写作文，所以晚自习提前开始，请大家做好准备。”
英语科代表王承忠用那憨厚的嗓音在讲台上发话，竟然引起了全班一阵喧闹。
“怎么啊，才开学一周啊。”
“还有作业，怎么做呀？”
“给老师说说，别考了吧！”
“我受不了啦！”
在众人的话语中，毫无疑问，陈晴的声音是最响亮的，他喜欢肆无忌惮的发泄。这声音深深扎入了景楠的心里，让他感受到了刻骨铭心的胸闷感，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只好扔下了笔，趴在了桌子上。
这时候，坐在景楠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李天宇有气无力地说：“考就考吧，那些人瞎闹一通，又什么时候会真正闹起来呢，还不是发泄一下就过去了，实验班的学生永远都是最好欺负的。”
景楠忽然觉得，似乎已经没有了力气抬起头来，这时候，他全身的肌肉都开始了酸痛，连脚也不能够抬起来了，一种头痛的症状也开始开始在大脑里蔓延开来，全然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去思维。他这才意识到，由于连日的降温，自己已经着凉感冒了。
在耳边无尽的喧闹声中，景楠强撑着爬了起来，心里面只想着今天晚上一定要撑下去，如果拉下了。以后就很难补上了。
“你们还在干什么，看看都几点钟了！” 陈老师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教室里，“我说了五点半以后就安静的，你们还想搞什么啊！”
教室里忽然鸦雀无声。
王承忠慢慢回到了座位上，拿出了自己的英语书。
景楠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拿出了英文笔记本，希望能够再看上两眼，抓紧最后的时间记忆一些知识点，尽管他似乎觉得那样是无济于事，甚至是浪费时间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下面，究竟有多少是真正对考试有用的呢。景楠没有时间去考虑了，而只是将它们从黑板上全部记下来，并且在心中祈祷着在那些狂轰滥炸一般的复习要点里面一定有获得高分的法宝。但是时间似乎已经不允许了，因为陈老师最新宣布晚自习开始的时间已经由六点三十分提前到了六点整，再有一会儿，邱老师就会面带微笑地走进来。那可怕的微笑，并不能掩盖她手上的一大堆卷子，那白纸黑字，那些对与错的选择题。
噢，天啊，就要崩溃了。
但一切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只有笔尖留在纸上的沙沙声。
“每次考试的结果，即使仅仅是一次本来应该微不足道的小测验，伟大的老师们都会把名次排出来，然后贴在墙上，生怕全班同学不知道谁的排名垫底！”李天宇的牢骚又开始了。
“哎呀，这样不是可以激励后进嘛！”景楠正在演算那一道数学题。
“听听邱大妈的话吧，‘虽然我知道这样的做法对有的同学不好，但我还是要用这种方式让每一个同学心中有数。’我真希望一百年后会在地狱里看见美丽的她。”
“好了，看看人家王承忠吧，全班垫底都没有牢骚，你多什么嘴！”景楠很不耐烦。
“行了，读你的书吧，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李天宇又发火了，景楠也无话可说。
“哈哈，李天宇的成绩是班上的倒数第二，仅仅比王承忠多一分，原来如此啊！”
陈晴的一番话，让景楠连同周围的同学都沉浸在一片开怀大笑中。
看来，只有亲眼见到别人的成绩比自己差，才会开心。
在一个周末自习的时间里，大概是陈晴又一次感到无聊了，就趁老师不在的时候，跑到了梅歆的座位上面低声细语。
“肖银仁真是太厉害了，把袁皓弄来，整天不说一句话，只是埋头学习，难道就为了给他们增加压力吗。”
“哦，那又怎么样嘛，我们干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行了嘛，今天晚上到操场上去玩吧，这就不用看着那些人了，不是很好吗？”
“啊，还好呢，我听说肖银仁以前干的事情比现在还过分呢，当年，就在我们还没有来到这所学校的时候，峡江一中搞大跃进，硬要与邻省某个地级市里的中学联合办学，人家很不愿意，峡江一中就大肆贿赂各级政府的领导，最后终于促成了这件事情。学校建好了，招来的学生很多都是当地一流的尖子生，结果没有多久，就强行停办，结果那些学生没有了学校上，许多就进入了峡江一中。据说那些差的都被退回了原学校，好的才得到机会来到我们这里，就这样掐了大约三十人，高一下学期就编在各个班里面，听丁伟说他们班就进了四人，几乎要把教室挤破了。现在只有天天打开后门，让后排的一位同学把腿伸出去，才勉强装下了。这样的掐尖方式够独特了吧。”
“不会吧。”梅歆充满了怀疑。
“不信你就去问王承忠，他就是从那个被关停的学校里分来的，我还听说那些学生都没有本地户口，不能在这里参加高考，即使他们现在就把户口转过来成为高考移民，也不符合三年的硬性指标……”
“什么三年的硬性指标啊？”
“就是说必须要在峡江省落户至少三年——结果不知道海校长是怎么运作的，结果给他们都转上了，而且落户在少数民族地区，他们无一例外都成为了少数民族，高考可以享受二十分的加分呢。”
“哇，还有这样的事情，那不是就白捡了二十分吗？”
“是呀！”
“哎呀，算了吧。我说你真讨厌，说说他们自己的事情吧，管那些闲事呢，你看这个星期你有几天和我在一起呢，净听那些小道消息去了，你知道吗，那个木华中学天天把他们盯得紧呢，他们还不是喜欢造我们学校的谣，你就相信了。”梅歆不乐意了，她接着说道，“你难道忘了，上次发起捐款活动，最开始就是你怂恿李天宇去做的，过去是助人为乐，现在你怎么又开始在背后说人短长啦？”
“宝贝儿，李天宇傻，难道你也傻呀。那次发起捐款，目的是把李天宇的心思搞乱，让他半期考试没办法好好发挥，这个和那个篮球赛不是一个意思吗？我怎么给你说的，你都忘啦？嗨，不信白不信了，当年的事情是海校长一手策划，肖银仁去跑腿，还能有什么错。现在，他们不可能再做这样的大手笔了，就只好由肖主任亲自到别人的学校里面去偷偷挖人，袁皓就是这样来的，不知道这样花了多少钱呢。”
“好好，这些我都信……可是人家出身那么贫寒，怎么可能去搞少数民族加分？”
“嗨，这些年学校是怎么发展上去的，你还不知道吗，真是好可爱啊。”陈晴就在教室里吻了梅歆一下。
“好了，我觉得都是造谣的，说那些怪没意思的——今天晚上我们上街去吧，我们好久没有出去玩了。”
“行！”陈晴对于这些总是答应得很爽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