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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陈晴有一支许多女孩都喜欢的那种尖尖的下巴,结实的肌肉,瘦长的身材和洁白的皮肤,不过他的帅气中少了李天宇的那种男人味儿。他那张骨感而潇洒的脸上洋溢的阳光而又阴险的笑是很能打动梅歆的,尽管这让李天宇和景楠都感到几丝的不舒服。他总是用“英伦风”的服饰把自己打扮得五颜六色的,那双如葱般纤细的腿让他走起路来有着轻快的步伐,带着被略长的头发时时挡住的明亮的双眼,那尖声尖气的含着几分奶油味的嗓音,使得他永远是梅歆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夜晚走入约会时的心理状态,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对往事敏感的神经也不会被如此触动,同时,她也把自己十分的真诚和信任交给了这个与她同龄的男孩子。

夜晚,在幽静的石阶上两个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这是梅歆在自己不长的生命中所能想象到的最美丽的图画。这图画,潜藏在她的意识深处,即使压抑着,也不曾完全破灭。陈晴的主动,让所有的幻影重新跳动,就好比是一幅慢慢展开的长卷,又好像缓缓绽放的花朵,深深扎根在梅歆的记忆中,虽然略有苦涩,但也不失一种真实的味道。梅歆的情感被完全释放了,她感到这情感是绝对真实存在着的,这一次,她没有欺骗自己,没有强迫自己,而是自然而然地与爱人靠在了一起。这种相聚带来了最动人的瞬间。

梅歆认为这一次没有人能够阻止自己了,她要走自己的路,就像陈晴说的,永远和他走下去。她把那个小男生当成了唯一。她不觉得这是冲动,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认为自己的坚持能够抗拒一切阻力,她会很顺利地得到自己的幸福。她认为自己越来越坚强,也越来越独立,她甚至想要对着这个世界宣布自己的完全成熟,当然,这是在与陈晴牵手走过的时候。朦胧中,她要紧紧握住那支在她心中象征爱情的玫瑰,不要它潜藏在繁花似锦的春天,不要它枯萎在骄阳似火的夏季,不要它凋落在凉风扫叶的秋日,也不要它消失在寒潮吹雪的隆冬:只要爱情的花朵开放在四季里,哪怕被它刺扎伤了手指,也没有悔恨。她要去旅行,在心中旅行,庆祝生命的爱情萌发,庆祝第一次的自主选择。

这些,好像就是在景楠来到文科实验班之前发生在这所学校里的故事。也许别人会认为,这样的故事总会在校园里上演,频繁得让人觉得俗不可耐,甚至不愿意反复提起。而景楠却正在亲历这些青春故事,虽然不敢把那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当成自己羡慕的对象,但出于好奇和消遣,仍然时时刻刻地观察着。

终于,他们的关系还是维持到了高一上期结束。觉得自己还颇有语言天赋的梅歆实在是受不了理科班的折磨,在分班的时候她进入了文科。为此,她的父母还颇不愿意,因为她的父母担心这样会影响她以后的选择,不过,梅歆这次也拿出了班主任老师当挡箭牌。

“怎么能上文科啊,当时来学校不是就为了这个理科实验班嘛!”

“妈妈,老师都说了,分科选择的标准是怎样才能最有把握进入中国最好的大学啊!”那时候,她的声音都略带哀求了。

其实,只有梅歆才知道,陈晴是铁定了要去那个文科班的,不然的话,一向是乖乖女的自己哪里有勇气去和妈妈顶嘴呢。至于梅歆当时的班主任老师,那更是卸下了肩上的一副重担,因为他很早就注意到了梅歆行为已经把班上的风气搞得有了些许的浮躁,他一直打算要把这个不甚听话的小女孩逐出理科实验班这个神圣的地方,没想到梅歆自己选择了离开。

就这样,梅歆最终成为了文科班的学生。

梅歆在新班级的寝室里面是与怀玉在一起的。

学校原本设计的是四个人的房间,条件在同类中学里算是好的,但是后来为了配合学校的扩招,这个宿舍的房间里挤进了八个女孩。这几个女孩子中大部分来自郊县和农村,个个都打扮得土里土气的,这让爱美的梅歆感到很不舒服,但是,她们的刻苦努力却叫梅歆赞叹不已。这其中的怀玉却是一个非常活泼开朗的时尚女孩,怀玉见到别人总是微笑,那张嘴能带给人无限的好感,因此,她的人缘不是一般的女孩可以比。她浑身散发的青春阳光让梅歆很是喜欢,不久以后,她就和怀玉成为了好朋友。她们总是在一起讨论明星、影视、动漫、服装,当然还有自己喜欢的男孩。

梅歆参选班长是在怀玉的鼓励下进行的,因为怀玉知道梅歆曾经是个很喜欢表现自己的女孩,在过去的学校里,梅歆有无数的机会成为大家的中心,但是在这个新的集体里面,那些虚荣的东西都不存在了,这对梅歆其实是个长期的打击。怀玉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够得到那么多人的好感,无非是因为自己可爱的形象和大方的性格,如果自己参选班长肯定能够当选,但是自己的能力当然不能够与在过去的学校里长期担任班干部的梅歆相比。于是,怀玉总是利用课余时间在女生中间传播梅歆的好处,渐渐的,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孩也走入了大众的视野,这些东西,梅歆都看在眼中,感激在心上。

就这样,她还成了班长。

如今,故事还在继续。

班干部的竞选和某某人的当选,似乎都是那么顺理成章,而现在的景楠却并不怎么高兴。自从班委群体诞生以后,陈福兴老师更容易地开始推行自己从早到晚的管理政策了。按照肖主任的号召,要做到“提前进入高三状态”,这样,从现在开始,从早晨七点三十分到下午两点二十分,再到晚上的五点半,每一个时间都是通过精确计量的,大家的作息就变得那么的规律以至于刻板了。每天,座位上都是满满的同学,他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当早晨第一节课结束的时候,大家往往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以后的课间大家则会自觉地把上一节课的笔迹内容翻出来复习,或者赶快完成作业,所以,教室里紧张而又沉闷的气氛也不会随着下课铃的响起而终结。

这生活弥漫着窒息的味道。

好在,峡江一中文科实验班的学生,不会在教室里表现自己的个性,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个性。因为,这里毕竟有一颗颗年轻的心在挣扎着,虽然他们并不自由,但他们的在那些过往岁月里的自信、孤独、纯真与寂寞,都是值得书写的。在可以离开教室的短暂休息与睡眠时间里,他们总是会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进行着年轻人喜欢的各种“八卦”的生活。再看看李天宇,虽然谭熹已经很少去找他,但他依旧保持着那份自信与执迷,他时常喜欢偷偷地对着景楠发表他对周围一切的看法。

篮球赛,班干部竞选,八卦新闻,还有李天宇的唠叨,这一切都阻挡不了即将到来的半期考试,陈老师反复叮嘱,一定要重视这次考试,因为这是组建文科班以来的第一次,这将决定他们每个人在年级的排名,而只有保持前十名的成绩,才有希望在高考后进入北京大学。

现在,景楠感觉到自己并不想以前那样朦胧了,北大已经逐渐成为了景楠心中的目标,而似乎只有它,才是中国唯一值得报考的大学。

北京大学,这不仅仅是一座神圣的学术殿堂,它更意味着未来数不清的高薪就业机会,以及马上就要到来的峡江一中的荣誉和奖励。

如今的中学生,读书考试是唯一的路,而在这个全市乃至全省最好的学校和最好的班级里,如果考不上北大,那就算是失败者。

但只有李天宇觉得,这不仅很极端,也很荒唐!

那些老师总是会教育学生如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把全部心思都用在学习上,所以,学生们也早已学会了适应这个游戏规则,可唯独只有李天宇,他永远都无法适应。

可以说,开学的头两个月,大家都是在这样的适应与不适应之中度过的。

但更感到不适应的,却是那些正在进行理科竞赛培训的学生。

教学楼并没有因为周末而空无一人,因为那些进行竞赛培训的学生照例都没有放假。

那是在一间不大的教室里,数学竞赛的培训课总在进行,没完没了。黑板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代表着题目和算式,但这不是常人能够看懂的。而在教室的一角,丁伟正拿着草稿纸拼命演算。像所有希望考上北大的理科生一样,他必须通过竞赛这一关,获得二十分的加分,才有绝对的把握从全省二十万名理科考生中脱颖而出,考上北京大学。

城里的孩子中很少有像来自区县和农村的那样吃苦耐劳,尤其是在顶尖的理科试验班里,只有那些真正把高考当成自己唯一出路的人,才能笑到最后,而城里的孩子,即使能够实时留在理科实验班里,名次也往往靠后。

丁伟是城里的,据说家境还不错。他不但留在实验班内,而且能够坚持参加竞赛培训,这是极其难得的事情。

那天下午五点左右,竞赛培训结束了,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出教室,走在最前面的冉亮老师径直进了办公室。冉亮老师是一位三十岁出头的竞赛教练,有北京大学数学系的博士学位,但却在高校里混不下去了,于是来到了这所待遇很好的中学担任竞赛教练。

在办公室里,另外的几位负责竞赛的老师已经来了,而肖主任也在等待他了。一见面,肖主任主动上前说:“冉老师,你回来了,我刚才在询问你们诸位竞赛教练,现在还有什么困难,需要学校帮忙解决的吗?”

“一切都还好,多亏你们领导关心啊。”

“哪里,还是多亏老师们的努力,学校一向对竞赛工作很重视,我也想问一下现在你们是否发现了在竞赛方面的人才。”

“我们一直都在尽力培养,在数学方面,我估计最后培养几个一等奖应该没有大问题——不过……”冉老师突然吞吐起来,“哎,是这样的。我虽然在努力,但是现在我们这里确缺乏那种真正的数学高手,有绝对实力,能够用思维天赋去解决数学问题的人。在北大,我知道那些曾经获得国际数学竞赛奖的学生,他们的头脑真的很不一般。真的,数学这东西光靠勤奋是不行的,还要靠智商。况且,现在的木华中学与我们学校的竞争那么激烈,他们那里一定聚集了这样的高手,将来会很有威力呀。”

“嗯,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啊。”

“你那里不是有一个叫做谭熹的学生很厉害吗?”负责物理竞赛的吴毅老师发话了。

“哎,不知道她为什么最后选择文科了。”

“对呀,文科实验班里面就是要这样的优秀理科学生加入,这是学校过去的成功经验啊。”肖主任插话了,他明显是支持文科班的。

“哪里,你不知道的,那个小姑娘的脑袋不是一般学生可以比的。上第一堂竞赛课的时候,我走进教室,扫视了全班同学,就觉得她看起来特别有灵气。后来我发现,她其实并没有把数学竞赛培训当回事,也似乎没有刻苦学习的打算,上课的时候只是自己拿着一本书在看。有一天,她突然说要我跟她谈一谈关于微积分学起源的问题,我对她说这些不是中学课本要求的,她却对我说学数学要凭兴趣而不是凭课本。后来,她还告诉我这些中学数学其实没有什么好学的,她只想直接到大学里面研究些更有趣的问题,我告诉她要想考进大学,就必须抓好中学的数学竞赛,以后不要把心思放在这些名堂上。有一天上课,她又拿着一本书在看,我忍不住叫她站起来分析一道奥赛题。我原本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她直接站起来把答案报了出来。我问她是怎么想到的,她说这是2001年全国数学冬令营考试里出现的经典题目,几年前当它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被钻研透了。后来通过竞赛班的几次测验,我才真的发现中学数学对于她来说的确是没有什么好学的。不管是思维能力,还是计算能力,她都远远超过了同龄的孩子。而且更为神奇的是,她竟然很少使用草稿纸,仅仅用心算就能完成那些难题。哎,真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头,可让我长见识了。我知道这样的学生是不用我管的,所以后来甚至答应了她不参加培训,回家自学的请求,没想到很快她就决定选择文科班,从此放弃数学了。”

办公室里发出了赞叹声,只有肖主任沉默不语。

竞赛补习结束,丁伟刚刚走出教学楼,突然,一双大手蒙住了他的双眼。

“谁呀?”

“哈哈,哈哈哈哈!”

“晨杰沪,是你啊!”丁伟明白过来了,他掀开了那双还沾着墨水的手,“你干嘛这么高兴啊!”

“是啊,哈哈。” 晨杰沪笑着说,“难道还要像你那样,天天愁眉苦脸的。”

“好啦好啦,别天天那么开心了,这些竞赛题,看你能够解出多少?”

丁伟翻出一本物理竞赛练习册,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题目和解法,看得人头脑发晕。

晨杰沪果然收起了笑容,露出了不愉快的神色。

“哈哈,怎么不留在新加坡了,非要在这里占一个位置?”

“新加坡有啥好,我喜欢这里呢。” 晨杰沪一脸的不屑。

“那就要在这里学会做竞赛题啊,哈哈。”丁伟收起练习册,“好了,我要走了,晚上还有好多作业呢!”

晨杰沪比丁伟大一岁,中考结束之后,虽然考取了峡江一中,但父亲晨田郅依旧将他送去了新加坡的一所华语学校,本打算让他留在那里,直到参加当地的考试进入大学,没想到一年之后,晨杰沪就回到国内,重新开始了高一的学习。

来到高一,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参加那个数学竞赛班,可后来他才发现,出国一年之后,这样困难的题目早已完全不适合他,所以他很快就退出了,而且再也不敢走近这间恐怖的培训教室。

丁伟的练习册,勾起了他的恐怖回忆,让他的愉快心情瞬间就没有了。

不行,我不能够比丁伟都不如。晨杰沪在心里盘算着,我一定不能够就这样丢下了数学竞赛的训练,我一定要回到那间教室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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