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为我们的新剧杀青干杯……”
导演和投资人举着酒杯向在场的人祝酒。
“来,干了……”大家喊着。
建太作为这部剧的其中一个替身演员也参加了庆功会,不过像他这种四、五线开外的演员纯粹是来凑个数的,焦点不会在他的身上。
他在一年多前终于获得了这份做替身演员的工作,在剧中他是二号主角的替身。这部剧是讲赛车的,而他这个替身就要跟着高速飞驰的赛车做各种危险的动作。
在整个拍摄过程中,还记得有一个翻车的镜头,他被猛烈地撞到脑震荡,最后被送去医院了。还有一个在高车速下盲开的镜头,因为他没有及时把握好方向盘,车子直往桥边冲去,差点就要告别自己的人生了,可谓惊险万分。
他之前也了解过替身演员,但因为从未当过,所以可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全靠边做边摸索。当初他被选中作为这部剧的其中一个替身仅仅是因为自己和二号主角长得有那么一点像。
经过这一回替身演员的从演后,他在思考如果还有机会的话要不要继续做下去呢?听骥优说,好像他手上还有一两个这种替身角色的机会。总体来说,他觉得除了不能在剧中看到自己的脸和有些危险外,其他一切都还好,而且在跟组拍摄的过程中,他也学到了不少的知识。
“干杯!感谢你辛苦的付出。”
建太正想得入神时,突然有人走过来跟他敬酒。一看原来正是二号主角,建太立即回敬道:
“你也辛苦了!干杯。”
“你一直拍得不错啊。”
他向建太竖了竖大拇指,又拍拍他的肩,以示鼓励那样子。
“谢谢!”
“继续努力,我先到那边去。”
说着,二号主角即转身离开。
“好的。”
建太又向他举了举杯。随后他呆呆地看着主角在人群中穿梭的背影,所到之处大家都纷纷地向他敬酒。建太叹了一口气想道,要是哪天他自己也能像他那样潇洒地谈笑风生就好了。
……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大海呈现出一片蔚蓝,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海边光秃秃的悬崖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灰白灰白的,骥优和建太选了一处看起来比较陡峭的地方,之所以选这里是因为这种海边悬崖越陡峭,那么崖边突起的石头就会越少。
今天骥优要为一场他做替身的戏练习高空跳水。
“就从这里跳吧。”骥优吸了一口气说道。
“这里应该超过十五米了吧。”
建太走到崖边,就凭着眼睛丈量了一番。
“不会超很多吧?”
“我是怕太高了,跳下去要疼死。”建太替骥优担心道。
“没事的,前几天那动作导演已经教了我一些入水的动作和姿势。我也在十米跳台练习过几次的了。”
骥优像做了充足的准备那般说道。
“我还是觉得太高了,不如再找个别的地方。这样跳下去绝对会把你的蛋蛋弄疼,一旦把蛋弄坏了,以后生育就问题大了。”
建太像是在开玩笑地说着,但他却不是在危言耸听。骥优一开始就知道高空跳水对人体是有着多种危害的,其中之一便是有可能影响到生育能力,但他读到资料上说,只是“有可能”而已,世界上任何事情肯定都有一定的危险性的。
“只要不是差太多就行了。”
骥优也目测了一下,以他的经验,他认为这个高度和之前跳的应该差不了太多。就这里吧,不用再选别处了!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就把上身的衣服脱掉了,他赤着瘦瘦的上身,两排肋骨隐约地凸显出来,他的肩膀这三年来变宽了,体格也变得更壮实,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光滑油亮。没一会儿功夫,他就只脱剩了一条泳裤。
“准备好要跳?”建太在一旁问道。
“嗯……”骥优点点头,他在崖边立着,双手并拢举过头顶,深深地吸了口气,脑海中回忆着学过的入水姿势,正准备往下跳时,建太却突然喊住:
“等等,骥优,要不先等我跑到崖底,等下有什么事,你要求救也能快点到你身边。”
“不用。你就在这里看着我跳吧。”骥优看了一眼建太,眼神里流露出淡定与自信。
骥优回答完后又做着刚才的姿势重新准备一次,接着他从崖边一跃而起,在空中转体一周后调整为脚先入水的姿势,“咻”的一声响,水面涌起了一簇泛白的水花,没多久骥优浮出水面,向上方的建太作了一个“OK”的手势,表示跳水“成功”。
“呜……”建太欢呼着,高兴地喊道:“我去,骥优,你好样的,酷!”
接着,骥优又成功地练习跳了几次,但是由于高空跳水每天不能多跳,所以当他已经有一定的把握后就没再练了。
两人在崖下的一处沙滩上晒着有点炙热的太阳,感受着拂面而来的海风。
骥优对刚才练习时的表现感到满意。这次的练习对他来说是一种挑战,而挑战成功后有种超越了自己的感觉。他突然觉得他终于有点像一个替身演员了。
不过对于这种“正规”的替身的工作机会,他一般都是想着让给建太的,而他则更多时候是做“别的替身”。
这“别的替身”是什么呢?
像骥优之前知道的,每年表演郡里都会有一个“抛扔日”这么个日子。他发现日晷市的各个镇的这个日子不是在同一天的,而是各自错开的。这意味着他有许多做替身的机会。
在这天里,主办方需要有人扮演一些因道德、态度、言论等曾经惹起众怒的明星或网红,然后将扮演者当作真人那样揪到镇上的文盖茨纪念广场上。扮演者一个个到台上模仿着那些明星、网红向公众道歉并做检讨,接着便是接受大伙扔上台来的臭鸡蛋、烂蔬菜以及各种各样别的混乱的东西的“洗礼”。
骥优想,他们这种扮演者其实就是那些明星、网红的替身,替他们上场“挡子弹”的。
每次骥优会穿着那些厚重的防护服,只有眼睛的那个地方是一块透明的挡板。还记得第一次做这样的“替身”时,当他看到台下的一大堆人像是群情汹涌的时候,他不禁感到腿都有点发抖。他当时很想告诉那些人,拜托扔的时候不要下死手了,他也只不过是拿人钱财,做份工作而已。
但他知道,根本不会有人理会他所想的,大家都图个爽而已,难得有个发泄渠道,还不使劲扔啊?
从第一个臭鸡蛋往骥优身上“投”来开始,之后那感觉就犹如有人把一桶又一桶的垃圾倒向他,等他缓过来时,眼前的挡板已经沾满臭鸡蛋的蛋液,他看不清前方的任何东西了,只能被“击中”时感受一下扔过来的是什么。他惊叹,原来这种呆站着被扔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每每这时,他都会想起曾在一本书里看到过的一幅插图,图里一群原始人在追猎着一只猎物,他们奋勇地一起抛出矛,猎物也许自知无路可逃了,立定在那里看着就要落在自己身上的矛,眼神里流露出惊恐和绝望。
幸好他不是那只猎物。他后面认为他更像是和人群一起共同创作行为艺术品的艺术家。他曾想过,如果在大家抛扔的时候,再弄上一首进行曲作为背景BGM烘托一下气氛,那就真是妙极了。
不过有了第一次之后,后面骥优就驾轻就熟了。他接了好多这种“替身”的工作,因为光是日晷市里就有十多个镇。往往一两周的时间里,他这边厢被扔完后,就直接跑到那边厢继续被扔。他逐渐发现,自己也变得像那些抛扔的人群那样,仿佛例行地完成一遍机械的仪式。但这没关系了,只要最终拿到酬劳就行。
骥优今天拿到“替身”的酬劳后很早就回到住处了,他一边数着钱一边问建太道:
“对大家来说,扔东西只是图个好玩吧?他们并不是真的对那些明星、网红如此地愤怒。”
“嗯,绝大多数人都是觉得这样爽而已。若真正的愤怒,即使让你扔再多的东西,也无法宣泄。那些小喽罗般的明星、网红的什么出轨、说脏话、耍大腕,大家真的一点都不关心,而且也早已见惯不怪了。你想想,这是哪里啊?是星光熠熠的表演郡啊!今天有关某个明星的新闻可能明天就被另一桩更劲爆的娱乐新闻掩盖掉了。谁会记得那么多啊。”
“怪不得大家很多时候根本都不关心扮演的是谁,只要有得扔就行了。”骥优点点头道。
“所以啊,不用想那么多了。‘抛扔日’的意义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台上被扔的人和台下扔的人互相配合一下就好。毕竟大家都很忙……”
“那我站在台上被扔应可当作一种为人带来娱乐的表演吧。让百忙之中的人们休闲一下。”
骥优无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