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的SUV内,唐唯被陆宴抓着手腕,他怒目猩红,声音低沉:“唐唯!”
“宴宴?”唐唯被陆宴抓进车内,侧过脸发现是他,皱眉,试图挣脱他的桎梏,“我再重申一次,我是你祖奶奶,不是你未婚妻唐唯,撒手。”
“从今天起,你老实待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许去。”陆宴很生气,怒道,“再让我看见你开车,我打断你的腿。”
唐唯被陆宴的语气吓到,刚才和导演对上的威风全没了,像只小鸡仔似的,委屈巴巴地望着他:“你凶什么凶。”
看见女孩缩着肩瑟瑟发抖的样子,陆宴的气焰立刻被压制下去。
他声音在瞬间变得温柔,嗓音低沉,似哄小孩子似的哄她:“我是担心你,不许再开车,听话。”
唐唯斜眼看他,提醒说:“我不是小孩了,谢谢!”
驾驶位的特助阿彪问:“老板,我们现在去哪儿?”
陆宴看了眼胆大包天开他跑车一路狂飙的唐唯,一边揉着女孩脑袋,一边低声说:“回家。顺便给陆依那丫头也打个电话,让她回家一趟,就说我有要事公布。”
阿彪点头应了声好,通过后视镜,看了眼被老板当成小猫咪揉的唐唯,吐一口气。
这女孩他认得。她是前阵子被全网黑的“傻女”,也是影帝的前未婚妻,老板怎么对她这么上心?
因为这个女孩,老板的前任特助被辞退,之后去任何公司面试,都没人聘用,惨不忍睹。也是因为这个女孩,老板这半个月心不在焉,总向他打听她在医院的情况。
乾达集团的CEO陆宴,竟然去商场给一个姑娘买衣服,又耗费数个小时来找这姑娘,说出去谁信呢?
“宴宴,你给我买的衣服呢?”唐唯皱着眉头看他,指着身上的病号服说,“我今天穿这个在外晃了一天,还被人当成精神病。”
陆宴没搭理她,大约是疲惫,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唐唯见这人又不搭理她,气不打一处来,侧过脸,直勾勾盯着他。
陆宴闭眼休息时还皱着眉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好久才开口说 :“你知道吗,已经很多年没人敢这么盯着我看了。”
唐唯冷笑一声:“装什么霸道总裁。”
陆宴睁开眼,好笑地挑眉:“小祖宗还知道霸道总裁这个词呢?”
唐唯一愣,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出现这个词汇。她嘴一撇,解释说:“我有这个记忆,奇怪吗?”
唐唯发挥了“祖奶奶”碎碎念的本能,伸过去一根手指,将陆宴眉宇间的褶皱抹平,用教育的口吻说:“宴宴,你爸妈没告诉过你,不要老皱眉吗?”
陆宴的眉头不仅没被抹平,反而皱得更紧了。
阿彪通过后视镜看见后面的情况,又听见唐唯的话,差点闯红灯。
从上车起,唐唯和陆宴的交谈就趋于两个正常人的交谈。这个唐唯似乎并不傻,可是,她胆子大到超乎寻常,她怎么敢拿手指去触陆宴的眉头?他这个老板,横竖看都不像什么好人吧?
阿彪本来以为唐唯的举动会惹怒老板,甚至丢她下车,没想到他搁在大腿上的手抬起来,握住了女孩的手腕。
那么自然。
陆宴将唐唯手腕握紧,搁回腿上,声音严肃,仿佛在陈述某个重大项目的可行性:“如果你是用未婚妻的身份与我说这番话,我接受。如果是用小祖宗的身份,我拒绝。”
“祖奶奶”这个词他实在说不出口,“小祖宗”似乎更适合唐唯。
唐唯想把手抽回,陆宴手劲却大得骇人。她挣扎了一下,蹙着眉说 :“宴宴,我可是你祖奶奶,你这可不是尊老爱幼的行为。”
“嗯。”陆宴面色不改,追着唐唯的话头说:“是,你的确是我家小祖宗。”
他脸上没什么情绪起伏,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戏谑的味道。
阿彪怎么觉得自己听出了虐狗的味道?唐唯这么放肆,老板都没生气,实在罕见。况且,“小祖宗”和“祖奶奶”完全不是一个意思吧?
两人的关系让阿彪感到费解,陆宴的态度更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他在陆宴的身边做了几年助理,对陆宴的性格也算清楚。
这位小陆总性格冷僻,年龄小,在商场上却有着中年人的老到狠辣。
陆宴二十五岁时,被陆老遣去海外部历练。
那时,整个陆氏集团处于业务低迷期,集团利润一年不如一年。乾达集团恰逢和国外几个公司竞争叙合的一个城市建设工程。
叙合有着丰富的石油产业,是中东地区最富有的国家。能为这个国家做城市建设,不仅项目利润可观,且利于两国建交。
不久,新闻爆出叙合反叛军与政府军有军火冲突,存在战乱危机。包括陆氏集团在内的所有国外公司,都打算放弃这个项目。
陆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拿着工程竞标书只身前往叙合,在战火中与政府进行项目签订。那会儿其他同类公司都对时局动荡的叙合避之不及,只有陆宴雪中送炭。
也正是因为那次合作,让陆氏的乾达集团业绩回归平稳,在国内开展了另一个里程碑。如今,乾达集团包揽了中东多个国家的城市建设和规划,赚得盆满钵满。
陆宴也因此在乾达集团奠定了无可取代的地位,董事会那些元老心悦诚服。
当时,有人说陆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现在大家都一致认为,陆宴是算准了机会,精心筹谋。
两年前陆宴从爷爷陆国华手中接过集团后,第二年就和老爷子一并荣登福布斯中国富豪榜首位。
键盘侠们吐酸水说,他是有个厉害的爷爷和家世,老爷子顺带把他带上榜。这话陆宴不否认,可同理,如果没有陆宴,陆国华也不可能在这几年依然保持首富之位。
他们爷孙有如今地位,完全相辅相成。
陆宴颜值不俗,气质不俗,工作成就也不俗。怎么看都满分的男人,却至今没有女朋友,身边甚至连个像样的女性朋友都没有。曾经也有女明星想嫁入豪门,试图与陆宴搭讪,不仅被陆宴冷而待之,还被他贬低得一文不值。
那位女明星正是文璇。
文璇也是个非常“励志”的角色,勾搭陆宴不成,便退而求其次,去抢唐唯的未婚夫许瀚,成功介入唐唯和许瀚之间,不仅让唐唯差点失去生命,还让她变成了现在这样声名狼藉。
在回陆家之前,陆宴带着唐唯先去了一趟交管局。碍于唐唯的“病情”,交警只是象征性地罚款以及口头教育,放唐唯离开。
陆家别墅位于A市西山半山腰,法式宫殿建筑跟着山坡往下布局,不仅有天然和人工交汇的超大瀑布,还有天然温泉。
唐唯下车后,仰头望着这座建筑,感慨说:“这宅子的格局不错,宴宴,你懂建筑格局吗?”
“不懂。”陆宴下车后,整理了一下衣服,侧脸看向她,“你好像很懂?”
“不知道,我的脑子好像挺懂。这宅子是太师椅的格局,布局的应该是个很懂建筑格局的建筑师。”
陆宴一脸赞许地点头:“你说得不错,这座宅子是知名建筑师刘华鹤的杰作。看来你这五年没上学,建筑师的天赋倒是还在。”
唐唯十六岁之前是学校公认的天才少女,高中就被A大破格录取,就读建筑系。可惜没能毕业,她就变傻跟着姑母进了陆家当保姆。
唐唯蹙眉否认:“看建筑格局又不是难事,这算什么天赋?”
她和陆宴下车的地方离别墅大门还有十几级阶梯的距离,阶梯两旁站着安保人员,这栋宅子给人“戒备森严”之感。
首富住的地方,安保一定是顶级的。
唐唯站在阶梯下,看了眼上面威严的别墅大门,莫名腿软。
她今天用了太多力气,毕竟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身体机能还未完全恢复。看见这十几级阶梯,她心里直发虚。
陆宴朝她伸出手,脸上看不出情绪变化,淡淡道 :“小祖宗,我扶你?”
祖奶奶被晚辈搀扶,很正常的对吧?陆宴这是正常的尊老爱幼,被他搀扶,倒也不算男女授受不亲。
这么一想,她便坦然地将小手搭在了陆宴那只摊开的大手上。
陆宴的掌心宽厚有力,有温暖人心的力量。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身上却有这种令人安心的温暖。
他身上的这种温暖,大概也只有唐唯感觉得到。
陆宴将唐唯绵软的小手完全裹住,握紧。
一瞬间,记忆仿佛回到了某个深夜。
梧桐树下,繁星当空。唐唯用一双小手,试图裹住他受伤的拳头。她的语速很慢,声音轻柔:“宴宴,你这样打树,拳头会疼的。”
继而,她捧着他一双拳头,开始“呼呼”地吹。
想到这里,陆宴另一只手将唐唯盈盈一握的腰揽住,扶着她往阶梯上走。
陆宴不停地给她力量,唐唯的身体似乎被强壮的他给提了起来,跨阶梯时压根不费力。
上了阶梯陆宴也并没有松开她,他当着家中用人的面,就这般堂而皇之地牵着她往里走。
在玄关,用人取来两双拖鞋,弯腰给他们换上。
从下车开始,唐唯便觉得周围氛围诡异,却道不出诡异在哪。进了客厅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大家看她的眼神很不对劲。惊讶、惊恐,不可思议。
得知今天陆宴会回家,姑妈秦丽华和陆婷也提前回家,两人正坐在客厅内等待。
陆老住院以后,陆宴便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
客厅沙发上坐着两个女人,正讨论唐唯的事。
秦丽华四十岁左右,穿着打扮雍容华贵,标准的阔太太。她的丈夫多年前去世,现在和两个女儿一起住在陆家。
另一个女孩年龄不大,二十岁出头的模样,这便是陆婷。秦丽华是陆宴的姑姑,陆婷是陆宴的小堂妹。
陆婷本来约了同事去吃饭,却被突然叫回家,一脸不高兴。她小声嘟囔:“妈,下午的时候我听说那个傻女醒了,你说许瀚哥退婚的事,还能作数吗?许瀚哥不会真的这么惨,要娶一个傻女吧?我可听说,许爷爷放过话,如果许瀚哥不娶唐唯,他就得不到一分钱的财产。”
“许老爷子不知哪根筋不对,非让孙子娶一个傻子,唐唯以后要是给陆家生出一个小傻子……”
秦丽华正说话,余光瞥见陆宴走进来,立刻闭嘴,起身对陆宴说:“宴宴回来了。”
陆宴牵着唐唯的手走进客厅,对秦丽华略微颔首。
等走近,陆婷看见陆宴牵着唐唯的手,差点吓得眼珠子掉出来,她连忙拿胳膊肘撞了一下母亲。
秦丽华看见陆宴和唐唯的“亲密”,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陆宴也没打算和两人解释自己与唐唯的关系,抬手给唐唯介绍说:“这是姑姑,这是堂妹陆婷。”
陆宴特意省掉主语,似乎很不喜欢这两个亲戚。
唐唯仔细打量她们,显然也不太喜欢她们。
这个叫陆婷的女孩和她在片场遇见的那个女演员陆依长得很像,应该是亲姐妹。两姐妹虽然长得漂亮,唐唯却不喜欢她们,甚至有点厌恶。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低声说:“宴宴,我并不喜欢她们。”
唐唯的反应,让陆宴察觉到不对劲。
陆宴两年前回国后,因为工作极少归家,对家里的事不太了解。现在依唐唯的反应看,这两姐妹应该经常欺负唐唯。所以唐唯即便记忆混乱,也磨灭不了对她们的厌恶。
想到此,陆宴握紧了唐唯的手。
陆婷见两人手牵手,惊恐地瞪大眼睛:“宴、宴哥!你怎么牵着这个傻女?”
陆宴目光一冷。
她立刻改口说:“你……你怎么牵着唐唯?”
陆婷害怕这个大哥,所以他一皱眉,她的手心便止不住地冒汗。
唐唯从女孩嘴里听出了惊讶意味,立刻抓起陆宴的手,在她眼前晃 :“这叫尊老爱幼。怎么,你也想牵他的手?”
陆婷的目光落在唐唯脸上,讶然道:“你……唐唯你不傻了?”
秦丽华也察觉到了唐唯的变化。从她说话的语气,以及目光里透出的锐利,都可以让人感觉到现在的她是个正常人了。
唐唯和陆宴比肩而站,无论是说话的方式还是神态,都没有畏惧这个男人。反而,气场和那份自信感丝毫不输陆宴。
陆宴吩咐用人带唐唯上楼洗漱,换衣服。
等唐唯收拾好下楼,在医院的陆老也被接了回来,而她姑妈唐彩凤则留守在医院。
不仅陆老回来了,在片场拍戏的陆依接到电话,也回来了。她倒是很好奇,今天陆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宣布。
餐厅里,用人已经备好丰盛的晚餐。
一条西式长桌上,大家按辈分坐。陆老坐在长桌的上席,老人左手边是秦丽华,右手边是陆宴。再依次往下,是陆婷和陆依。
陆宴旁边的位置空着,他身边这个位置时常空着。唐唯下楼后,直接坐到了那个空位上。
陆依正和陆宴说话,突然看见唐唯在那个空位坐下,当即尖叫出声 :“唐唯,你怎么可以坐那个位置?爷爷,宴哥!你们看见了吗?这个女人真没礼貌,真给我们陆家丢脸,怪不得许瀚哥会跟她退婚。”
餐桌下,陆婷拽了一下妹妹的袖子。秦丽华也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闭嘴。
陆依还想继续说,就被唐唯打断。
唐唯手上切着牛排,眼皮也没抬,淡淡道:“陆小姐这么没礼貌,我也不想承认你是陆家人。那个许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敢退我的婚?退了也好,我们陆家不需要这样的男人。”
唐唯说到“许瀚”的名字时,心里的不适感很强烈。
她恢复了正常的语气,逻辑思维也与正常人无异。陆依当场愣住,目瞪口呆望着她:“你……你不傻了?”
唐唯一挑眉,反问:“你觉得呢?陆小姐。”
唐唯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眼中的锐利与陆宴有几分相似。她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戏谑的味道,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陆依反应过来,立刻又道:“唐唯!你是什么东西?敢骂许瀚哥!什么叫‘你们’陆家,你是陆家人吗?可笑。”
陆依话音刚落,上席正低头吃饭的老人家,突然抄起拐杖,跃过秦丽华的头顶,“砰”地敲在了陆依脑袋上。
陆依莫名其妙挨了爷爷一拐杖,捂着脑袋“嗷”了一声:“爷爷!你打我干什么?”
平日里,老爷子不怒自威,小辈们都怕他。自他生病后,变得神志不清,小辈们对他的惧怕才稍微少了点。
可是现在,老人家拄着拐杖站在餐桌前,怒目猩红,委实让人觉得可怕。他说话时,仿佛连脸上的褶皱都因为愤怒而发颤:“臭丫头,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你们的祖奶奶!我平日怎么教育你们的?要尊敬长辈!尊敬长辈!你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
老人说了两遍“尊敬长辈”,他说这句话时,拐杖“笃笃”地在地上狠狠杵了两下,发出声响。
陆婷满脸写着不服气,她倔强地道:“爷爷!她是唐唯,不是祖奶奶!您又犯病了吗?”
一老一小争执不下,陆宴起身扶着老爷子坐下,俯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老爷子这才平心顺气地坐下。
整个激烈的过程唐唯仿佛没看见,淡然地垂首切牛排。她将一块切好的牛排递到嘴里,细嚼慢咽:“宴宴,你来告诉她,我是你们陆家的什么人。”
秦丽华和大女儿陆婷正咀嚼食物,听见唐唯称呼陆宴为“宴宴”,一口饭喷出来,仪态全无。
两人猛地咳嗽一阵后,抬眼打量陆宴。
陆依也看向陆宴,脸上多了几分得意,她等着这位大哥发火,让唐唯当场难堪。
老爷子犯病糊涂,现下能当家的也只有她们这位大哥。陆宴是什么人她们都清楚,除了老爷子,他任何人都不会放在眼里,遑论一个傻子。
就算她们顾及爷爷病情,会叫唐唯一声“祖奶奶”,可这个大哥一定不会。他若生气,估计得让人把唐唯扔出陆家。
桌上三人都等着看好戏,让唐唯难堪。
而陆宴却一反常态,未生气,更没动怒。他取出餐巾擦擦嘴,一脸严肃,郑重地介绍:“唐唯,你们应该不陌生。从今日起,她便是我们陆家的小祖宗。”
陆婷和秦丽华双双无语。
“听清楚了吗?我是你们的祖奶奶。”唐唯一本正经地补充。
陆依涨红了脸,鼓足勇气与陆宴顶嘴:“宴哥!你怎么和这女人一样发神经?什么陆家小祖宗,这个女人是唐唯!是那个被许瀚哥退婚的傻子!”
陆依话音刚落,明显察觉到饭桌上的气氛不妙。
眼看陆老就要动怒,陆宴抢先拍拍老人肩头,给了老人家无形的安慰。
陆宴扫了眼餐桌上众人,声音寡淡:“唐唯以前是谁的未婚妻,我不想知道。你们记住,以后她是我们陆家的小祖宗,也是我陆宴的未婚妻。谁要是觉得不开心,搬出陆家。”
陆宴侧身望着唐唯,修长的手指捏住唐唯下颌,另一只手捏住餐巾给她擦嘴角的酱汁,动作仔细温柔。
他看唐唯的眼神饱含温柔,目光落在唐唯脸上,说话时也不曾挪开半分:“以后如果你们还想待在这个家里,便要遵从我的规则。你们如何尊重我,以后便如何尊重唐唯。”
三个女人不敢再吭声,垂下头吃饭,一言不发。
陆宴替唐唯将嘴擦干净,眉眼一弯,又伸手过去,裹住她的小脑袋,揉了揉。
他收回手,一边垂首叠餐巾,一边说:“我希望,你们尊重唐唯不仅仅是在家里,而是人前人后,任何地方。你们以前对唐唯做过什么我不清楚,但如果有一天,唐唯想起些什么,我一定……”
他一顿,脸上笑容收敛,抬眼看着餐桌上另外三人:“一定让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陆宴的目光像冰刃一般扫过她们,让人不寒而栗。
陆宴摸着唐唯的脑袋,看她时又笑脸相对,弯着眉眼问她:“怎么样,吃饱了吗?”
唐唯被陆宴当成小狗抚摸,她全程没什么表情,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见他对自己说话时一个模样,对亲戚说话时又是另一个模样,前后两幅面孔。
他这双面性格的切换速度之快,让她觉得诡异,这男人是个成熟的戏精没错了。她下意识地觉得,这男人不好招惹。
但她清楚,那三个女人不尊重她,陆宴刚才是在为她出头,所以她全程保持沉默,没有插嘴。
她对陆宴点头,表示吃饱了。
陆宴送唐唯上了楼,陆老也被用人推进了卧室。
餐桌上,只剩母女三人。
陆婷拍着胸脯,深呼出一口气说:“疯了吧,宴哥脑子是不是也坏了,唐唯怎么就成他未婚妻了?我真想不明白,这个唐唯到底哪里好?她还真是条锦鲤王,以前是许家,现在连宴哥都对她马首是瞻,她怎么那么好运?”
秦丽华皱着眉头说:“好了,都不许再讨论,给陆宴听见,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想起刚才饭桌上的事,陆依攥紧的手心里满是汗,她喃喃道:“唐唯现在变回了正常人,她会不会把以前的事告诉宴哥?”
以前陆宴虽然也警告过她们,不许欺负唐唯。可她们从来不当一回事,在欺负过她之后,还威胁她不许去告状。
那时候唐唯痴傻,被欺辱也不敢跟陆老和陆宴告状,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有陆宴护着她,如果她把以前的事一股脑告诉陆宴,那以陆宴如今对唐唯的态度,必然会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秦丽华:“你们刚才没听见陆宴的话?傻子虽然恢复正常,却忘了以前的事。就算陆宴知道了你们从前欺负她,又如何?你们是陆家子孙,他还能为了个外人把你们赶出陆家不成?别想太多,依依,你不是还要回剧组拍戏?”
秦丽华这么一提,陆依吁出一口气,点头说:“妈,唐唯有什么情况,你及时告诉我。”
“好,快去吧。”
陆家用人已经给唐唯收拾出了新的房间,不仅比她刚才洗澡的房间大,还多了一个书房,书架上放了很多建筑相关的书籍。
唐唯十五岁被A大破格录取,她上大学时选的是建筑专业,主要研究古建筑。可惜她大学还没念完,就出事变傻,不得已退学。
她看见书架上放置了一本《周楼记》,惊喜不已,踮起脚,伸手去抓放置在倒数第三格的这本书。可她高估了自己的身高,即使踮起脚,指尖也只能微微触碰到书脊。
很快,她感觉到有男人的胸膛压了过来,紧贴她的脊背。她的后脑勺直抵他结实的胸膛,额头磕在书架上。
这诡异的氛围,让她不敢乱动。
陆宴一伸手,轻松从书架上取下这本《周楼记》,拂去褐色书封上的灰尘,说:“这本书是唐代建筑大师周维清所著,里面记录了古代建筑风水学,知识精妙。怎么,你能看懂这本书?”
“当然。我是你祖奶奶,怎么会看不懂?”唐唯嘟嘴,有些傲娇,她从陆宴手里取过书后,说,“这本《周楼记》是唐代至今,最精妙的一本建筑书籍,里面的榫卯建筑几乎失传。哪怕是现在,它也是本炙手可热的建筑教材书。”
榫卯是中国古代建筑、木质家居物品的主要架构方式,是采用两个物体凹凸部位相结合的一种连接方式,凸出的部分叫榫,凹进去的部分叫卯。
这种架构方式,不需要钉子。
现在的钢筋水泥楼房,遇到七级地震会轰然倒塌。可是这种榫卯结构的建筑,抗震能力高达八级。
曾经有人对故宫的榫卯建筑做过一个模型测试,测出故宫宫殿的榫卯建筑,抗震高达十级以上。
十二年前蜀川贝川大地震,唐唯是幸存者之一。也是那场事故,让她爱上了建筑学,她想设计出一栋可抗十级地震的房屋。
她被A大破格录取以后,毅然选择建筑学。
没想到,她在十六岁那年,因为母亲去世的打击一病不起,病退之后,成了“傻女”。
“说得不错,我很好奇,你这些知识到底是来源于我的小祖宗,还是唐唯?”陆宴调侃地问。
没想到唐唯完全不上当,一边翻开厚重的封皮,一边说:“当然是你祖奶奶。唐唯那小姑娘,能懂这么多?”
她翻了几页书籍,却发现书里的内容好像深深地刻进了她的脑中。她只稍微一翻,关于这些书籍的记忆,便翻涌而出。
她合上书,胸腔满涨一种未知的激动。
陆宴弯腰凑到她跟前,同她一起看书上内容。她一扭头,鼻尖从他额头擦过,温热的触感让她脸颊一红,连连后退。
她没注意到身后有把椅子,整个人重心不稳,坐在了椅子上。
陆宴俯下身,双手撑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将她困在中心。
这样暧昧的距离让唐唯不由得脸红心跳,她下意识地拿手抵住陆宴的胸膛,阻止他的脸继续靠近她。
陆宴低头看了眼唐唯搁在自己胸部的小手,笑出声:“唐唯,你以前可是会主动抱我的。”
唐唯没想到,这男人看着一本正经,骨子里却浸泡着坏水。
唐唯咳了一声,平复情绪:“我再重申一次,我不是唐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唐唯压根不是你未婚妻,她的未婚夫,是一个叫许瀚的男人。陆宴,请摆正你的位置。”
“许瀚已经退婚。怎么,你还想再嫁给他?”陆宴身体慢慢往下压,唐唯手上的力道压根不足以阻止他,他的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郭,轻声说,“他不配。”
唐唯没有看见,陆宴在提及“许瀚”时,目光阴鸷。
接下来好几天,唐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握着纸笔画了好些古建筑特色的建筑手稿。她房间里缺一把靠谱的办公椅,她便砍了陆家后院的那棵柳树,做了一把榫卯构架的椅子。
她自己缝了一个坐垫,一个靠枕,榫卯风格的木椅便大功告成。
由于陆宴已经表明了对唐唯的立场,即便陆宴不在家,陆家人也不敢对她如何。
一个星期后,陆宴回家。
秦丽华领着自己养的那头宠物羊驼到陆宴跟前告状:“小宴,唐唯太过分了!她居然剪了我坨坨的毛,我可怜的坨坨……”
秦丽华说着,声泪俱下。身后那头无毛羊驼嘴里发出声音,泪眼汪汪,仿佛十分委屈。
陆宴看了眼那头蠢得要死的羊驼,声音很淡:“既然这么可怜,那就炖了吧。”
秦丽华一听陆宴要炖了自己的宠物羊驼,赶紧牵着羊驼离开,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她前脚刚走,陆婷后脚便到,跟陆宴告状 :“宴哥!唐唯太过分了!她居然砍了我的柳树拿去做椅子!那棵柳树可是陪着我一起长大的,就这么被她给砍了……”
陆宴:“我早看那棵树不顺眼了,我让她砍的。怎么,你有意见?”
陆婷一缩脖子,被他的眼神吓到了:“没……我的意思是,我也早看那棵树不顺眼了。”
晚上,陆家几口坐在餐厅一起吃饭。
陆依刚从片场回来,在楼上洗漱,突然尖叫一声。她穿着睡衣,拿着旗袍冲下楼,把破碎的旗袍递给陆宴看:“宴哥!唐唯太过分了!她居然剪了我的旗袍做坐垫和抱枕,我这旗袍可是高定,不低于一百万!”
陆宴看了眼埋头啃鸡腿的唐唯,又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肉,抬起眼皮淡淡道:“怎么,你是觉得,我买不起这条裙子?”
陆依一跺脚,撒娇道:“宴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唐唯太过分了!她居然没经过我同意,剪了我的衣服。”
陆宴继续给唐唯夹菜:“我说过,这里是陆家,你们在这里的任何东西,都属于陆家。如果你们在这里住得不舒服,大可离开陆家,我绝不阻拦。”
她们怎么可能从陆家搬出去?她们也算和陆家沾亲带故。等老爷子离世,她们多少可以分点财产。如果搬出陆家,那就意味着和陆家彻底断绝关系,陆依还没在演艺圈站稳脚跟,她需要陆家的资源。而陆婷正就职陆氏集团,也不能失去陆家这个靠山。
至于秦丽华,她是陆家长辈,虽然没有工作,可陆宴每个月会给她七位数的零花钱。如果她离开陆家,不会再有人这样固定地给她钱花。
唐唯祸害完家里,便想出门去看看。
陆宴出差一周,因为担心唐唯发病,临走便前叮嘱唐彩凤,让她看着唐唯。在他没有回来之前,不能让唐唯出门。
在陆宴出差第七天时,唐唯趁唐彩凤下楼给她取药,翻出卧室窗户,顺着水管成功落地。
她拍拍手,从兜里摸出陆宴的车钥匙,放在手里掂量,嘴角一翘,朝车库走去。
她走进车库把陆宴的跑车开出来,然后戴上了陆宴的大墨镜,仔细照了照镜子,她的巴掌小脸被陆宴的大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这宅子里的人都拿她当病人,可她自己很清楚,她没病。她现在不仅没病,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身体还恢复如初了。
照完镜子,唐唯觉得自己脸色略白,从车库里找到一叠写春联的红纸,指腹在红纸上一阵摩擦后,沾染了一点红色,便涂抹在嘴唇以及颧骨上,立刻就有了一丝气色。
唐唯照了一番镜子,颇为满意,上车后,“轰”的一声,把陆宴的超跑开出了陆家。
门口的保安看见是陆宴的车,也没敢拦,就这么把唐唯这枚“定时炸弹”给放出去了。
唐唯把车开出来,想起上次进交管局的事,便用手机找了个代驾,让代驾将车开到了影视城。
她好像对这里有执念,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声音,吸引着她来到这里。
唐唯刚下车,正对着车镜整理头发,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陆芸!”
穿着古装的温岚跑到她跟前,大口喘气:“我还以为再也碰不到你了呢。那天你真的太彪悍了,你居然敢怼导演。喏,那天你突然就不见了,这是我向工头帮你结算的工资。剧组扣了你一半的钱,这五十块钱,还是工头好不容易帮你要回来的,你收好。”
温岚把五十块钱塞到唐唯手里,看了眼她旁边的跑车,调侃说 :“我们离这辆跑车远一点,别不小心给蹭到了。我们就算把自己给卖了,也赔不起。”
她拉着唐唯往后退了几步,问她:“你今天接到戏了吗?”
唐唯摇了摇头。
温岚抓着宽大的戏服,抓住唐唯的手腕,拖着她往影视城里走 :“那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见工头,让他给你介绍一个角色,他人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