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新海是不知道怎么过去的，见了人一会儿傻笑，手不知往那儿放，没人了就想头撞墙，排解掉心里的激动。吃饭时破例吃了两个馒头，干得直打嗝。喂牛时添了一大瓢麸子。还一个人把碍事的水缸挪出了灶屋。
一夜无梦到天亮。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嘀咕道：程家人也要翻身了。
程新海牵着牛到地里看西瓜，走到地里，想到最大的也该熟了，二话不说，摘了，掐了几个手指印，几拳下去开了，瓜瓤粉红，还不熟，用手掏着吃了起来，不怎么甜。吃了一小块，剩下的掰开喂了牛。
程新海变得胆子大了，回家和大人理直气壮说了吃西瓜的事，母亲呵呵一笑：“想吃就吃吧，考上了学，你想上天都行。”
爷爷过来看了看。说起了小叔当年选兵被顶替的事，看能不能找人把上学的事定牢了，家里人又担心起来。下午忙又跑到学校，问了问曹老头儿，吃了定心丸，开完笑，在过去科举年代，科举舞弊是要杀头的，师范生相当于中了秀才，影响大着呢。这下放心了。
接下来几天，过着悠闲的日子，看瓜，放牛，时不时翻看地里的西瓜，看看有没有熟的。天热，还跑到淯阳河里洗澡，还去偷过别人家的桃子。上游放了污水，熏翻了河里的鱼，便和大家去捞，回家煎了吃。
7月21日，曹老头儿打听着找到程新海家里，拿出录取通知书递到父亲手里：“这下放一百个心吧！”
家里来了许多人，都是看热闹的，好烟招待着，说了祝贺的话。中午留曹老师吃饭。割肉，买了几瓶赊店老酒，叫了齐文生父亲主陪，爷爷副陪，奶奶掌勺，做了四热四凉八个菜，。爷爷也说了许多谢谢老师的话。吃过饭到地里挑了一袋子大西瓜，一直送到村外。
第二天，爷爷领着程新海，带着纸钱、鞭炮到族坟给祖宗报喜。爷爷挨着坟头指给他，那个是曾祖，那个是高祖。程新海磕了十几个头，在最里的一个小坟头，程新海才知道，他的祖上也是SX省洪洞大槐树来的，叫程大牙，会养牛才落户到淯阳县马场村。同时还有个兄弟在城北十八里坡落户，会打铁，解放前还经常来往，村里人当土匪时都绕过十八里坡。
接了姐姐回家做客，给外爷外婆家写信报喜。西瓜到了大规模上市的时候。乡里卖6分钱一斤，城里最多卖8分，程新海想到离家25里的油田，那个地方比城里更有钱，程新海骑上自行车打听打听行市。问着路到了淯阳油田，才发现是个新兴城镇，工业区很大，百货大楼有五层高，东西很贵，路边的西瓜又小又蔫，竟卖1毛一斤。
回到家说了情况，全家齐上阵，摘了一大车，估摸有一千多斤。拉回家又浇上井水催熟。和去年卖玉米一样，早早起床，喂了牛，套上绳，父子俩走上了卖瓜的路。过了渡桥乡，上了公路，牛身上出汗了，程新海在后面帮忙推着。到了油田，太阳高挂。把牛栓在路旁的大树下，父亲看牛，程新海抗着称卖西瓜，1毛钱一斤。
又大又新鲜的西瓜，当然好卖，不一会儿就开张了。卖了没一会儿，来了个很有派头的中年人，一车全要了，程新海很欣喜。来人没讲价，领着到了个大院子，院子一旁的排子上写着机械设备管理处几个黑体字。一筐筐过称，记数，再抬进屋子里，完事后算了总数，1152斤，11张大团结崭新。算上在外面卖的，这车西瓜卖了124.5。走的时候，中年人嘱咐下次再来了还找他，还直说走几十里路不容易，好人还是有的。
在路边给牛喝了清水，赶着车回去了。程新海很想找个地方吃饭，但都是公家饭店，没饭票是买不到的。
到家后牛上槽，人吃饭，期时是后半晌了。歇过后继续下地摘西瓜。打算明天还去，难得有销路嘛。
就这样，全家齐上阵，老少全动员，卖了六趟西瓜，总共收入610元钱。期间遇到过下暴雨，人和牛淋透了，看不清路，差点栽进沟里，还被不明人跟综了很远，以为是劫道的。明年是不种西瓜了，太操心。别人家都在树荫下纳凉消暑，自己人不是在大太阳下赶路，就是在地里侍候西瓜，晒得像黑人似的。晚上睡在地里，遇到打雷下雨，心惊胆颤。
8月初，卖完西瓜，好好休息了两天。阴雨中程新海住的屋子漏雨了，地上、床上摆着瓶瓶罐罐，很是苦恼。看到村里有人盖新房，父亲打听了行情，一间房差不多要花300，算了算家里的存款，盖两间房还是有的。在乡里定了砖瓦，石灰。找了泥瓦匠头，讲好一间100。沙子，大梁，檩条，椽子之类的自己准备，立秋后开工。
全家人又开始忙着盖房子的事。请村里的木匠打门窗，到河边拉沙，腾屋推房子，陆陆续续砖瓦石灰送到。立秋后看了日子动工，来了十几个大小工，打地基，砌墙，没怎么注意房子就起来了。第四天上梁，邻里亲戚来帮忙、随礼，请了德高望重的老人主持仪式，一摞黄纸压在大梁上，淋了鸡血，读了祷文，贴上对联，放了鞭炮，再撒了硬币糖果瓜子。中午饭按规矩主家置办，请了专做大锅菜的师傅，四热四凉八道，烟酒管够。人多力量大，不到中午，活儿收尾了，热热闹闹吃到下午。
程新海迫不及待，晚上就搬进新房，闻着还泛出石灰味儿的空气，躺在床上，很是安心惬意。快开学了，新屋子也住不了几天。有了他，家里这一年变化最多，买了牛、自行车、压水井，如今又盖了两间砖瓦房，最大的变化是他考上了师范，能吃上商品粮，从此后，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带着通知书和父亲到乡里办了粮食转移关系。他其实是不想办的，没看到三十年后农村户口很吃香嘛。到学校看望老师，都不在，才知道组织去武当山旅游了，当老师就是好，有寒暑假，福利多，程新海开始幻想毕业了也有这样的待遇，这比上辈子东奔西走好多了。
没事的时候，程新海翻出了在城里买的《电子电工基础及维修》这本书，这是本基础书，衔接了初中数学和物理，程新海上辈子多少也懂些，读起来没感到那么难，要是有实物更好了，可惜家里连收音机也没有。有机会弄一台。
随着开学日子临近，母亲置办了行李，被子下、枕头，新衣服，脸盆，暖瓶、饭缸、水杯，有些是通知书上说要带的，有些是堂姐的经验传承。程新海又看了同学，齐文生、齐红霞打算再复读了。至于曾经的同桌徐顺考上了信洲的一所中考。
弟弟程新槐开了学读五年级，也要面临升学的压力，重点和普通初中学习氛围完全不一样。
开学的日子是9月5日。早早吃过饭，父亲套上牛车，母亲又塞给程新海20元钱，一路上和村里人打过招呼，进城上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