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哥，昨天店里没事吧？”
“没大事，收到两台坏电视机，我没敢动手，还在那里放着。”
程新海搬出机子，插上电，观察了一下，没多大难度。
“这台换甚高频头，另外一台可能是电源电路出问题了，你自己打开再测量下，注意接地。”交代了几句，程新海喝口热水，带上钱，骑上自行车去了线路板厂。
“杨科长，我又来麻烦你了。”程新海客气地上了根好烟。
“哦，你上次来过，有什么事？”
“能不能再帮我做一百块板子，这次要的急！”
“这次要这么大的量，生意不错嘛！”
“没什么，就是挣个手工钱，这一批板子上要印刷上生产日期，客户要求的。没什么难度吧？”
“没什么难度，你去交钱开票，我马上给你安排，下午三点你来取货。”
办完了这件大事，程新海松了一口气，马上要过年了，生怕工厂也早早停工，耽误了他的板子。
在城里绕了一圈，程新海到了老李的店里，看到货架上摆着一台崭新的电视机，这是他的杰作。
“李叔，生意咋样，电视好不好出手？”
“还行，只剩下这一台了，你晚上再送几台过来。”
“恐怕有困难，我现在忙着加工电子板，准备到汉口找销路，明天晚上我给你送过来。”
“那你抓紧时间，快过年了，买电视的多。”
“行。电视机配包装箱和说明书了吗？我没什么门路，不然就不会麻烦你了。”
“包装箱很重要？”
“当然，几百块钱的东西，买的就是个面子，有包装箱和说明书，看着也正规些。你想想办法，不行了钱我出，一套包装材料和说明书最多五块钱。”
“行，听你的，我去厂里问问。没看出来你还懂销售啊？”
“不开玩笑啦！我回去干活儿了。”
程新海辞别了老李，回到店里，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两天时间，两个人通力协作，加工出来六十套板子，还组装出五台电视。上次在汉口买的电锡炉派上了大用场。插件结束，用夹子夹紧电子板，粘上助焊剂，放进锡炉几秒钟，一块板子就焊好了，这比用电烙铁一个引脚一个引脚焊快多了。
虽然是第一次操作，有些生疏，但重复了几次，掌握了窍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工厂里的工人也是这样操作的。
连夜给老李店里送了货，结了上次的钱，程新海带上五十块电子板，坐上火车，又一次下汉口。这次有了经验，提前两天请人到售票处排队买票，还买到了坐票，坐车也不那么累了。
早上八点，程新海抗着箱子，进了张老板的店里，笑着打了招呼。
“你不是说昨天就能送过来的吗？今天才到！”
“家里有点儿事，耽误了，抱歉！抱歉！”
“算了，你其实不用跑来跑去，下次你找个可靠的货栈，让人捎过来，钱给你电汇过去，把你的银行账给我。”
中午，结了三十块板子的账，一共一千五，剩下的卖了才能结清。程新海又在几家店里配齐了一百套零件，扛着箱子挤上了回淯阳的火车。
忙忙碌碌到二月十号，再有两天就过年了，给廖承先结了半个月工资，在小饭店请了酒。程新海结束了工作，关上店门，打扫卫生。
这段时间，程新海出清了手上的三十台电视，往汉口又发了一百五十张电子板，张老板做生意还是很讲信誉的，货一到，隔天就电汇过来货款，一天也没耽误。加上平日里修理电器，存折上的数子涨到了一万八，银行平日里爱搭不理的营业员也带了笑容，劝说程新海存定期，碍于面子，只好存一万块钱的半年定期，利率是4.5%，比后世高多了，最夸张的是五年期利率，竟有9.5%。
平日活儿多，货也多，十来平米的屋子堆满了东西，连床上也摞着箱子，晚上睡觉伸不直腿。忙碌了一上午，清理出一大堆垃圾，又整理了屋子，看上去像个样子了。如果春节后还有那么多活儿干，程新海准备把旁边空着的一个铺子也租过来，当仓库用。
下午，进了百货大楼，人很多，摩肩擦踵，经过卖成衣的柜台，人里三层外三层，踮着脚往里面张望，人们正在抢购棉衣，蓝色的，带毛领，双排扣，这才想起，这种棉服他上辈子结婚时女方陪嫁过来一件，穿上很精神，也很暖和。
也不知道峡西县的前妻现在长什么样，为了纪念逝去的日子，程新海挤进了人群，花五十块钱抢到了两件大号的棉衣，其中一件是给家里人买的。幸好没要布票。
棉衣是仿军装样式，收腰细袖口，黑色的毛领，里子格子布，比母亲做的老棉袄好看多了，这衣服只能在城里买得到，乡里的供销社几年后才能看到有卖的。
有了新行头，来到卖自行车的地方，程新海打算买一辆新车子，旧的带回去给新槐上学骑。前些日子在小饭店花二十块钱，从别人手里换了一张自行车票，这才终于用上了。“永久”牌二八大杠自行车，2020年的上海街头还能看到有人在骑，在当下的八十年代，能亮瞎人眼，也不便宜，要一百六十五。
四点，程新海开始收拾东西回家，旧自行车绑到后面，把电视机捆在货架上，衣服、鞋子打了包，挂在车把上，怀里揣上存折，锁好店门，和周围邻居打了招呼，骑上新，摇摇晃晃往家赶自行车。
在黄庄乡下了公路，天已经黑了，土路上坑坑洼洼，道路泥泞，前后泥瓦里塞满了泥，推着走不多远，推不动了，只得停好车子，在路旁搉一根树枝，鼓捣一阵，继续前进，穿上了新棉袄，这时捂出了汗，双手也粘满了泥，很是狼狈。这条路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也还是土路，下过雨，大车小车碾过，成了沼泽。程新海一边走着，一边咒骂：一年收那么多提留钱，都不知道花那里了。
跌跌撞撞到了家，大喊一声：“妈，我回来了，还有吃的没？”歪倒在院里的榆树上。
“让你显摆，新衣服，新车子被你糟蹋成什么样了，挣几个钱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母亲一顿埋怨：“新衣服挺好看，快脱下来！过年了再穿。”
“妈，包里还有一件，一模一样，你看留给谁穿？”
“给你姐夫吧，在咱家忙了一冬天，再送件新衣服，婆家就没话说了。”
“我爹咋办？这可是给我爹买的。”
“你爹穿不了，这是年轻人结婚才能穿的衣服，他穿出去像什么样子！”
家里人又围着新自行车评论一番，看到粘满了泥巴，心疼坏了。
“真是没见过世面，拖拉机买回来也没见你们这么心疼过。”
打开箱子，搬出电视机，又是一片欢呼：又能看电视了。
可惜没有电，只能过干瘾。
“海娃，你挣了多少钱？买这么多新东西！”
“没多少，花光了，只买这么多东西”
“就知道糟蹋钱，毕了业就能娶媳妇了，该攒些钱了。”
吃过饭，洗了脚，躺在柔软的被窝里，沉沉入睡，但愿晚上做个好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