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兰城主府,戌时四刻。
偌大的府邸中不见几人身影,青瓦环廊中既没有巡逻的家卫,也不见端盘的侍女,占地颇广的三脊瓦屋没有几个房间亮着灯光,好像要和黑夜融为一体。
园栏中的花草绿树倒是不少,生长的极为茂盛,使得此处更像是在森林中盖了住房,一切都很安静,甚至有些诡异,给人一种阴屋的感受。
正当这种安静的氛还要围持续下去时,一个有些不清楚的喊声像一把锋利的弯刀,划破了此处的寂静。
声音的来源是在东南方向的一个侧堂中,也是为数不多有亮光的屋子。
“呃...!”,一个穿着华锦长袍的男子蜷缩在地板上,双手拉扯着胸口的衣服,两腿弯曲,喉咙里发着痛苦的嗓音,脸上的皱纹都拧在了一起。
“把路线图交给我!”,一个清亮的男音在室内响起,语气平淡,仿佛是在随口闲聊。
灯台上的火光透过了棉罩,把室内照亮,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正是叶鸿章,他眼睑低垂,半个瞳孔都隐于眼睑,明灭不定的光在双瞳上流动,脸上是一副平淡表情,一半脸明亮,一半脸黑暗,给人一股阴森之感。
“华...兰...城...的...百姓...会...”男子嘶哑着,断断续续地说道,声音中夹杂着很重的喘息声和声腔的咕哝声。
叶鸿章的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执迷不悟,他手指一抬,男子蜷缩的更紧,整个人好像要团成一块,不分四肢,因为四肢要进入体内,不再存在。
骨骼化成碎片,血肉无限压缩成一点,最终这些物质将全部进入上身,在这个过程中,受害者完全保留着清醒的意识,不会死亡和昏迷,直到四肢完全进入的那一刻,这是一种非常残忍的蛊虫之法,现在几乎绝迹。
叶鸿章面色不变,他对这种人还蛮佩服的,可是身处立场不同,也没心思滥发同情心,他已经到此处两天了,刚到这里时还探了一下楼垣古窟,结果很显然,以他千斤境大成的实力也感到棘手,既然硬闯行不通,那只有走捷径了。
“你把图给我,我解除你们血脉中的咒术。”叶鸿章不急不恼,他相信这次对方不会拒绝,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坚定不移的,只是回报还不够而已。
“想想你远在学院的女儿,如果触发了虫噬,那么下场就多凄惨就不用我多说了!”,叶鸿章的语气还是很轻很平淡,却犹如魔鬼在低语。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虽然能承受此苦,却想没想过你女儿也会如此坚强!你应该明智地作出选择!”。
“如果你还是坚持所谓的义,那我便好心送你们一程!”。
叶鸿章眼睑上抬,看着地板上扭曲的人形,眼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是闪动着让人发颤的寒光。
“我...答...应...你!”男子勉强吐出几个词语,声音不清。
咦!我是不是被套路了!叶鸿章忽然想到了什么,对方最初的目的就是要解除血脉的虫咒,但提出人很关键,若是我提,那么我是需要方,若是他提,那我便可以以此威胁,性质很不一样。
果然啊!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所谓的“责任”,都是自私啊!
叶鸿章也不去在意,只要拿到东西就好了,于是他手指抬起,一缕寒冰真气离开指尖,在空中发散着幽寒的气息,进入到男子的身体中。
四五息后,男子颤抖的身躯才停了下来,不过他的身体已经缩了一圈,仍趴在地上没有起来。
“我会把解决方法告诉你,作为条件,一是路线图,二是你要阻拦这两个人。”,叶鸿章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袖中取出两张纸,纸面上正是骆青卿和玉荆心的画像。
“成交!”,地上的男子挣扎着站起来,散落的头发遮盖脸庞,毛孔中流着汗珠,抬头看向座椅上的叶鸿章,双目血丝。
“很好!”,叶鸿章直视对方的双眼,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却让人心底发寒。
华兰城陈府,亥时二刻。
前屋主厅内灯光明亮,铜人铸灯发着嗤嗤的微声,主位上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双臂放在虎头扶手上,面容中透着几分阴鸷之色。
“禀家主,城主府今夜无人点灯,也没有护卫和侍女,好像整个府中的人全部消失了,我们未敢贸然闯入!“一个年龄在三十左右的男子恭敬地说道,借助明亮的光线,能看见他左侧脸上的长疤。
“嗯!在数条街巷布置的人都先撤了吧”,陈昊摸了摸自己袖口上的暗红色绣纹,然后挥手说道。
厉旭旋即躬身行告辞礼,目光上抬,扫了一眼右座红木椅上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身普通的帛衣,质料在街上随处可见,除了长的有些美丽外,并无异处。
年轻女子持着一个白玉茶杯,刚要饮时,发觉到有人窥探,她微微偏过头,对向厉旭的视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厉旭连忙收回目光,后退,踏出门槛,转身离开主厅。
年轻女子不以为意,抬起茶杯到嘴边,轻轻地吹着,上升的热气在唇边散开,一股清新的味道在鼻孔围绕,她抿了一口,味道在舌尖绽放,起初有些清苦,再回味时便觉得甘甜可口。
陈昊把目光投向正品茶的年轻女子,开口道:“主家派来伯小姐不知有何用意啊!”,话语间带着一点冷意。
“这茶尚可入口而已”伯清寒缓缓说道,“在这荒山之镇也难出好茶供人细细品尝,解渴尚可,若要细品疵漏尽显”,话音刚落,一道很锋锐的气息便盘旋在她身边,皮肤传来淡淡的刺痛感
“伯小姐可不要与我这老人逗趣,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不好收场”,陈昊的声音很低,威胁之意尽显。
伯清寒在心中叹了一声,此人就像这粗茶一样,经不起细品啊!她放下手中的玉质茶杯,转过头微笑地看着陈昊,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接,霎时一股无形气浪波动开来,茶杯中的水面顿时泛起了小小涟漪。
轰!
气浪向四方排去,一股近五百斤的压力落在陈昊的脊背上,他瞬间便弯下腰来,脖子上的动脉鼓起,脸色涨红,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你们主家都对我客客气气的,你这分家半截入土的老头就更应该尊敬我了!”,伯清寒的语气很随意,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
“对...不...起!”,陈昊好像被锁住了喉咙,声音像是挤出来一般,表情不再倨傲狂妄,语气很是谦卑。
“没事!我不在意!”伯清寒笑嘻嘻地说道,然后挥袖散去了这股压力,“老头,大致情况我已经掌握了!”。
“一家三代人住了数十年,硬是没把楼垣古窟的任务完成,这份业务能力,没把你逐出陈家简直是对你的赏赐!”
“这次我来是受了你们主家的委托,来对楼垣古窟进行风险评估,若是我开心呢,这次风险就会很高,你们一家都返回主家,若我不开心,评估就会很低,你们还要在这里蹉跎个两三代人!”
“你刚才的行为已经导致了我的情绪天秤偏向恼火,所以你看着办吧!”
这连续的几句话听的陈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自己虽然能在这华兰城有点势力,但跟主家比就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若能返回主家,不论付出什么代价自己都愿意。
心念及此,陈昊脸上陪着笑,皮肤的褶子都堆在一起,把姿态放的很低,声音很柔和,他开口道:“还请伯小姐大人有大谅,原谅老朽这一时糊涂,不知小姐想要什么,只有老朽能拿来的,一定双手奉上!”。
伯清寒听完后点了点头,平声道:“不管你心中愿不愿意,这两句话倒像人话,我也不是尸位素餐之徒,你把这些年调查的文典给我,现在拿来就行,你在旁边候着!”。
“没问题!没问题!”陈昊连忙应道,就差点头哈腰了,“那伯小姐是在这里查阅,还是去书房!”。
“书房吧!”,伯清寒起身,不知从何处拿了一柄画扇,啪地打开,平静地说道:“你可不要再跟我耍把戏,否则你这一府人都不够我杀的!”。
“伯小姐说笑了,老朽不敢,小姐请!”陈昊微躬着腰,作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像是店里的小二。
伯清寒随即踏出厅外,陈昊在前领路,穿过几个花园后抵达书房,有两个护卫守在门前。
“你们都下去吧!”陈昊挥挥袖,对着二人命令道。
“是!”,两个护卫低头同声回应,然后退身离开。
陈昊则踏上台阶,从腰中取出一把钥匙,插进门孔里,咔的一声,门向外开出一个缝隙,他把门拉开,站在一旁伸出手臂,请对方进去。
伯清寒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踏门进入,抬眼看去,虽然房间很宽敞,或许因为三面墙都设了书架,摆满了钉印书籍,使得看起来有些狭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