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曲水患渐渐平息,皇上虽对裴璟寒有诸多忌惮,却也不得不暗暗佩服他的理水才能,尽管裴璟寒官无可升,皇上也丝毫不吝啬地赏了极多的宝物下来。
十月天气渐凉,自从接手天然居以来,王益麟往丞相府里送的小食是没断过,可是这人却是再也没来过。
可巧今日裴璟寒奉了皇命出城巡视,王益麟掂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来丞相府拜会,凤倾城一个人在丞相府,王益麟来的时候,凤倾城正在看树上的一窝鸟。
“公主,在看什么?”王益麟顺着凤倾城的视线,只见漫天秋风萧瑟。
“入秋了。”凤倾城早在王益麟踏进院子的时候就知道了他的到来,但她也未出声就静静地看着,生怕惊扰到了什么。
“在看那窝鸟吗?”王益麟在凤倾城身后停下,计算好了距离,只要凤倾城一回头,就能扑进他的怀里。
“几天前,那窝里的成鸟就难飞了,倒是不会飞的鸟留了下来。”
“呵,”王益麟勾起唇角,“若你在,我便会像只不会飞的鸟一样陪着你。”
“可惜,我是一只苍鹰。”凤倾城的眼睛眯了眯,王益麟紧接着就看见一只人头般大小的苍鹰俯冲下来,一窝小鸟皆成了那苍鹰的腹中餐。
“公主,您的手炉。”王管家瞅着个空闲,赶紧插在两人中间,递过凤倾城的手炉。王益麟却一眼认出,那个手炉是一水国刚刚进贡的,赏给裴璟寒的赏赐之一。谁家接到御赐的东西不是供着,裴璟寒竟是拿给凤倾城时常用了起来。
“王公子,一水国在南边,暖得很。”凤倾城似有似无的说,“天下之大,苍鹰不屑于温室,却也不肯再北国拘禁束手一辈子。你说,是吗?”
裴璟寒刚刚回府,就看见王益麟看着凤倾城发呆。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无名火起。
“王公子,怎么慕凤居还不够你忙的,还亲自来我这丞相府凰求凤来了?”
王益麟却也未回话,只是冲着裴璟寒行了个礼,眼里带着深深的思索神色。
“倾城公主真是迫不及待,怎么我这又不是勾栏院,我才走了半天,就把男人勾搭进我这丞相府了?”裴璟寒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是怒火中烧,直接拿话去刺凤倾城。
“那也与丞相无关。”凤倾城心里奇怪,怎么巡城一回来就跟吃了枪药似的。
裴璟寒只是冷哼一声,转身一拂袖子,几乎把宽大的袖袍摔在凤倾城的脸上。
好歹也是学过心理学的,凤倾城直觉裴璟寒的不正常,一招手唤来丞相府侍奉了有些年头的婆子,问道:“相爷,这是怎么了?”
“回公主的话,今日是十月初八……是…….”
“是什么?”凤倾城不耐烦那婆子的支支吾吾,“是几月初几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婆子上前低声与凤倾城耳语了几句,凤倾城的目光渐渐由不耐变得怜悯与疼惜。
“你说的可是真的?”
“回公主的话,奴婢万万不敢欺骗公主,只是这也就我们常年侍奉的人知道罢了。”
是夜,月光皎洁。
凤倾城自下午听了那婆子的耳语就不大能专心做事,现下更是辗转难眠。
反正也睡不着凤倾城就披了衣服,在院子里转着。
月光下澈,裴璟寒少见的穿了一身素白的书生袍,白色的束发带束着几乎快要散了的头发,慵懒邪魅,比起往日的冰山样子,更多了几分孤独和寂寥,莹白的月光透着斑驳的树影,半明半暗间,那个男子如不染纤尘的散仙,修长却不粗糙的手半握着白玉的酒壶和酒杯。
月下看美人,古人诚不欺我,凤倾城此刻只觉得心里小鹿乱撞,听那婆子说,眼前这个谪仙一般的人,父母惨死,家族尽灭,靠着躲在牛棚里躲过一劫,但是这个失去一切的孩子却单单凭了科举一路走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甚至让那高位之人都深深忌惮。
没有母族庇佑的他,该是受了多少苦难和白眼。
凤倾城眼睛里闪过一丝自己都不知道的心疼,她走到他身边坐下,“裴璟寒,原来你也会睡不着啊,我刚见你时,还以为你没有心呢。”
裴璟寒淡淡的扫了凤倾城一眼,“你都知道了。”
“我其实挺想家的,其实有时候我半夜会梦见我父母还有我大哥、二哥和三哥,那时候虽然在皇宫里,但是却也真真实实的单纯开心过。笑着笑着午夜梦回,发现不过是在做梦罢了。”凤倾城自顾自倒了一杯酒,“我也不能宽慰你什么,不如一起喝吧。”
凤倾城抬头,看见居然有一颗星在月光皎洁的夜晚,竟也没有被月亮的光辉压住。
那时候凤倾城还叫白羽,不过是个天真的小女孩,总喜欢拉着爷爷的手晚上去看星星,可是漫天星光很多时候都会被月光压住。她爷爷说,如果见到没有被月光压住的星星,那便是王母娘娘派来的星使,是可以实现凡人的愿望的,星使不是每个人都会见到的,如果见到了,那就是大造化。
凤倾城自顾自喝了四杯酒,略带些朦胧的醉意,向裴璟寒靠过来耳语:“你知道吗,裴璟寒,在我的家乡,对着没有被月光掩盖的星星许愿,是会实现的。”
裴璟寒很久很久之后都一直记得这天夜晚,一个叫白羽也叫凤倾城的女子在月华的流澈之下,仅仅是随意披着外衣,却也圣洁如同天上来的神祗,她扬起精致的面孔,闭着眼睛樱唇小声的念念有词,随即睁开满是星光的眼睛,一时间,他觉得漫天的月光都黯然失色,全世界寂静无声,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快如擂鼓,鬼使神差地。他竟勾起唇角,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问:“所以,你许了什么愿?”
月光下,女子粲然一笑。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一时间,他竟也没有克制住,“我娶你可否”还未脱口而出,女子的芳香就迎面扑来,然后他就干了一件他羞恼了一辈子的事——抓起酒壶,落荒而逃。
这个本该是落寞孤绝、凄清罹悼的夜晚,就突然响起女子银铃般的笑声,裴璟寒躲在寝屋魔怔了般竟也觉得有些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