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加利乘上了返乡的车,动车,大巴,城乡公交,接近400公里的距离,等车加中转路程长达6小时,但尤加利一点也不觉得累,比起春运,这样的路程已经非常轻松了。
正式的女士西装,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来不及更换的高跟鞋,无懈可击的妆容在上海挤地铁合适,回乡的途中多少引人侧目。
大巴中转城乡公交的时候,尤加利在客运站的洗手间洗了把脸,卸下了脸上的脂粉,路途的奔波使得整个人显得憔悴了不少。
登上城乡公交的那一刻,尤加利突然有了归属感,可能是因为司机熟悉的乡音,也可能是因为这是回乡的最后一站。
末班公交,车上的人寥寥无几,路途却长的不像话,司机师傅很热情。
尤加利刚上车,付了车资,师傅就很热情的询问。
“姑娘,哪里回来的,回老家呀,怎么不开车?”
淳朴的司机觉得尤加利西装笔挺,精英打扮,气质很好,不像来乘城乡公交的人。
尤加利用乡音回答:“上海回来的,不会开车。”
司机见小姑娘漂漂亮亮,又不矫情做作,看不起人,于是热情的攀谈。
“上海呀,大城市,我家儿子在省会南京,也是大城市,你这么晚下乡,是家里有急事吧。”
被猜中了心事,司机通过后视镜见小姑娘有些沮丧的点了点头,忍不住的安慰。
“嗨,就知道的,不过女孩子家家还是乘车方便,不累人、又安全。
不过像你这样乘城乡公交的年轻人现在已经很少了。
年轻人要面子么,下乡都喜欢打的,就那个车站门口的小黑的,贵不说,但不正规呀,哪有我们公交靠谱,你说是吧,小姑娘?”
见小姑娘没有回应,司机师傅就不再说了,都能理解,谁家里没有个紧急的事情。
年轻人要面子,她又何尝不是,今天是因为太晚了,她才选择了城乡公交,一想到在医院的妈妈,她的心就犹如被揪住的疼。
想到这四年来周以安和她都没有开诚布公的聊过家庭,周以安可能是并没有将她纳入未来的计划,而自己是因为自卑。
一个从小镇走出来单亲的乡下姑娘,即便上了大学,用知识装点了内在,出了社会,用脂粉修饰了五官,却依旧改变不了骨子里的自卑。
让周以安跟她像现在一样,不停的转换交通工具,历经6个小时,辗转来到她的家乡,是尤加利想不敢想的事情。
现在的城乡公交每每路过一个镇都会停一下,有专门的站台,方便上下车,很是规范。
尤加利记得小时候城乡公交都是各人承包的,招手即停,方便是方便,但这个时长就不确定了,而且路线不定,道路也不是如今的泊油马路,司机想在哪里绕路带个人就带个,一车子乘客,被塞的满满的。
乘客没有发言权,体验感十分差,所以小时候尤加利一方面很期待去城里,一方面又很讨厌坐城乡公交。
走走停停了一小时,虽然很长,但剩在安稳。尤加利所在的镇子的公交站离医院有一段距离,但是城乡公交会经过医院后才会到达公交站。
“师傅,前面的卫生院可以停么?”
尤加利还是问了司机师傅,司机师傅想了想,上海回来的,连行李都没有一个,又到医院,肯定是家里人生病了。
“平时白天还真不行,小姑娘,这么晚了,你家里有急事,就破个例,不过你要走一点路,路上小心一点。”
尤加利知道,这已经是司机师傅最大的让步了,随着社会的进步,城乡公交的规范化,司机开车的时长都是纳入考核范围的,周围也可能有监控,车子被拍下来随意停车上下客,可能会面临着罚款。
“好的,谢谢师傅,麻烦了。”
司机师傅看了眼路边就知道有没有拍照探头,在安全的地方,靠近路边给尤加利下车,还好言安慰。
“姑娘,家里的事情都会过去的,会好的。”
“谢谢!”
来自家乡陌生人的好意,总是让人感动的猝不及防,也不知道那声“谢谢”司机师傅听到了没有,公交就开走了。
疾步走到卫生院,虽然现在这已经是镇上最大的医院了,名叫“镇中医院”,但从它还是平房的时候,乡亲们就叫他“卫生院”,这么多年在人们心中这个称呼已经深入人心了。
走到住院部,尤加利打了舅舅的电话,舅舅果然还在医院里陪着尤加利的妈妈。
话语间一个黑胖的中年男人已经到了楼下。
舅舅一见到到尤加利,就霹雳巴拉的说了一通,满脸的不好意思。
“乖乖啊,坐了一下午车,累了吧。舅舅我这边正好有工程下来了。
你弟弟又是今年高三,没人照顾你妈,才打电话给你的,都没敢告诉你妈你晚上到,她还一直催我走,你等会上楼,劝劝她。就说是路过回来出差的,别让你妈担心。”
舅舅在电话里已经说过了,尤加利的妈妈在镇中的幼儿园做幼师,年纪大了,在照顾小朋友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腰,医生说要做牵引,还需要静养,结果尤加利的妈妈做完牵引又去幼儿园上班了,反反复复下来,现在直接走不路了,现在只能躺在医院。
尤加利知道自己的妈妈,性子急,脾气又倔,一心只想上班,不愿意像废人一样躺在家里,医院几天一住,腰伤不但没养好,整个人还萎靡了,搞得尤加利的舅舅很着急,逼不得已只能把尤加利喊回来劝劝了。
这么多年来,舅舅心疼尤加利的妈妈,一个人单亲带着孩子,照顾了不少,惹得舅妈常常在家闹脾气。
“舅舅,我懂得,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劝劝她,这些天真的辛苦你。”
舅舅是真心疼惜尤加利这个侄女,知道她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但这次是真没办法了。带着尤加利来到了病房。
三人病房只住了尤加利妈妈一个人。
瘦弱的身躯直直的躺在病床上,腰部好像还有什么器材固定住,面色苍白状态是不太好,盯着电视,眼中却没有光泽,尤加利收了收思绪。
“妈,我回来了。”
病床上的尤加利妈妈楞了一下,以为是幻听,左右看了看才看到了门口的尤加利,眼中突然有了光,激动的刚准备起身,就疼的直叫唤。
“乖乖呀,你怎么回来了,哎呦...”
尤加利和舅舅赶忙来到病床前,扶稳后尤加利先声夺人。
“妈,你腰不好怎么不微信告诉我,我不是出差顺便回来看看,还不知道你住院的事,你跟舅舅能合起伙来瞒我。”
尤加利的妈妈一直是以尤加利为先,把她当成了儿子在培养,心底也有些怵她,怕尤加利生气,怪自己就算了若是还怪到了舅舅就更不好了。
“别怪你舅舅,是我不让他说的,你舅舅照顾我好几天,这几天家都不会,一直在照顾我,我赶他走都不走。”
尤加利心疼极了,不过好歹稳住了妈妈,柔声道:“我怎么会怪舅舅,”又转头面向辛苦了几天的舅舅。“舅舅,你先回家休息吧,有我在这就可以了,这么多天真是辛苦了,明天我去看看舅妈和小涵。”
舅舅连连点头,一脸的憨厚。
“哎,好,好,你们母女肯定有好多话说,我先走了。”
在尤加利妈妈的坚持下,尤加利送舅舅到了楼下。
舅舅边走边嘱咐尤加利。
“乖乖啊,多陪陪你妈,开导开导她。你舅妈那里可以不去的,她这人心眼不坏就是刀子嘴,说话难听,这几天的骨头汤,都是她特地让我带给你妈的...你要是去看她,她肯定又会念叨你的亲事,哎,她这人就是这样。”
尤加利读书的时候比较偏激,舅妈又喜欢碎嘴,不懂事常常跟舅妈发生口角,惹得妈妈和舅舅在中间难做人。
“我懂得舅舅,舅妈也是为我好,我能理解。”
“好,好,理解万岁。”
舅舅在尤加利得注视下满意得走了,回到病房,就看见妈妈在削苹果了,腰不能弯,就只能停直背,耷拉着眼皮小心翼翼得削着皮。
“乖乖,来吃个苹果,看你瘦的。”
尤加利接近1米7的身高,虽说有55公斤,有点肉看着却一点也不胖,一个下午未进食,还真的饿了,于是接过了妈妈手上的苹果。
“谢谢妈。”
尤加利妈妈很欣慰,现在她也就两个手能活动活动了,还能为女儿削苹果。
看着女儿憔悴的小脸,不由得又怨恨起自己这副不争气得身体来。
“都是妈妈不好,让你一个人去上海拼,到现在也没找到好人家,都是妈妈拖累你了,我的乖乖这么漂亮,这么高挑,就像个模特,是妈妈没有能力...”
尤加利妈妈越说越伤心,为了没给女儿创造一个好条件而难过。
尤加利知道她得妈妈一直很要强,或许是在外面太强势了,把软弱得一面全部展示到了尤加利的面前,尤加利只能装作很生气。
“妈~说的哪里话,没有妈妈哪里来的我!以后这种话不要说了。”
每每尤加利好好说话,她得妈妈都只会越来越难过,沉溺于负面的情绪无法自拔,只有尤加利不耐烦了,尤加利的妈妈才会收起她的负面情绪,稍微振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