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成龙不说话了。而且,脸也有些红了。
“蓝星,你说话能不能不这么刻薄?”太阳说。
“与这次事故比起来,我觉得我的刻薄还太轻了些。如果我的刻薄能阻止类似的事故再次发生,我想还是有必要的。”
鱼成龙还是不说话,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脸上肌肉在微微抖动。
蓝星坚持留在了医院里,鱼成龙的家在外县,他的家人还没有到来。
太阳的办公室里。
大家交谈着,太阳却一直沉默着,且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怎么不说话?有心事?”小何问。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他。
“我觉得成龙不应该受伤,”太阳说。
他们相互看了看。
“作为一个刑警,”李尚说:“受伤甚至牺牲都是很正常的事,用不着大惊小怪。”
“你不是我们这一行里的人,心里当然会不平静,看来你得学着适应才行。”刘贺说。
“但成龙这次受伤却不正常,你们不觉得吗?”太阳说。
大伙都不言语了。
“你是不是担心蓝队……担心这件事影响你和蓝队?”寂静了片刻,小何问。
“你结婚了吗?”太阳反问。
“他老婆都快给他生儿子了,你说他结没结婚?”李尚说。
“假如你没结婚,假如有一个女人肯为你牺牲,你会怎么样?”太阳问小何。
“我想,我会感激她吧?”
“如果那个女人恰恰对你有感情上的奢望,而你又不讨厌她,那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小何不说话了。
“太阳,你怀疑蓝队?”钟铃微微皱起眉毛,问。
“我知道这很不应该,可没办法,我控制不了自己,蓝星太注重她的事业,而我恰恰是她事业的盲区。”
钟铃微蹙的眉毛渐渐舒展开了,望着他的目光中露出了同情。
太阳没有等蓝星从医院回来,也没有接受大江等人的挽留在分局食堂吃午饭,就打了辆车回了家。
有一句流传了千百年的话,太阳一直莫名其妙地觉得有道理,那便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往往都是指令人苦恼的麻烦事。回到家里,太阳还未从鱼成龙因救蓝星而重伤入院的不幸事件中解脱出来,另一件不幸的事又传到他耳朵里——陶福顺和胡子龙私奔了。说实话这件事并没有在太阳的内心引起强烈震撼,而引起震撼的是诱发这件事的起因。
前几天福顺病了,在社区诊所打了两天吊瓶,太阳还去看过她。福顺具体没说什么病,只说下地干农活儿累着了。今天,他听见妈妈和辛晓月在客厅谈论这件事才明白个中因由。原来福顺的妈妈不给她买卫生巾,每次经期她就用废旧报纸,结果造成感染。
“顺子是伤透了心呢,要不走不上这条路。”妈妈在客厅里心情沉重敌对辛晓月说。
太阳心里也这么认为,而且非常难过,为她悲苦的命运,也为她凄凉的爱情,还为自己不能够帮助她。另外他还意识到,福顺的命运在某种基础上似乎就是他的写照,也到了他最后做出选择的时候。他相信福顺和他一样,都不愿接受这现实,也相信有些现实除了接受,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那一刻他有些信命了,并且在他的印象里,与命运拼搏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那些悲惨的苦难的甚至付出生命的结局让他不寒而栗,原因皆在于他们都两手紧抓住本不该属于他们的东西不放。“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一直坚信,先贤的话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他为自己正在走在这样的路而冷汗淋漓。
太阳到家的时候接到了一个蓝星打来的电话,蓝星在电话中说她回到局里发现他走了,问他为什么不等她。他不想说实话,可又不想撒谎,最后还是说了实话,说他不舒服,心里很乱就回来了。蓝星问他是不是因为成龙受伤的事,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等同于默认。蓝星似乎了解了他的心境和感受,叫他明天过去他们好好谈谈就挂断了电话。
蓝星进自己房间脱掉穿了十几天都已经有浓重的汗馊味儿的外衣内衣,到卫生间洗了个冷水澡才来到餐厅吃饭。
爸爸和嫂子各有各的应酬都不在家,此刻餐桌上就只有妈妈、哥哥、小侄儿天宇和保姆小雨在坐。小雨已把她的饭盛好了放在那,蓝星与妈妈打了声招呼就坐下来默默的吃。
妈妈夹了一块煎鸡蛋放进女儿碗里,鸡蛋煎的油亮金黄,是保姆小雨的拿手好菜之一。
“多吃点儿,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妈妈说。
这一点蓝星自己也发现了,十几天来,从广东到广西,又从广西到云南,吃不及时睡不安枕,又加上后几天鱼成龙受伤,精神上和身体上的双重压力,不光是她,同行的干警人人都瘦了一大圈儿,刚才在卫生间冲凉,她发现自己的胸都变平了。
“谢谢妈。”蓝星只说了一句话就又陷入了沉默。她不想说话,一句都不想说,甚至都不想吃饭。重要嫌犯死了,案子又遇到了空前的阻力,完全是她此次行动不力的结果,这会在她心理上形成什么样的压力已可想而知。
“小星,你见到他了吗?”妈妈忽然问。
“谁呀?”蓝星慢慢吃着饭说,也没抬头去看妈妈。
“还能有谁?”
“哦,”她明白了,说:“见到了。”
“那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了?蓝星认真回忆了一下,好像什么都没说,太阳进了病房,只和她打了个照面,相互望了一眼,然后他就把目光转到了病床上的鱼成龙身上,之后他们一直没有单独说过话,就摇摇头。
妈妈对女儿的这个反应当然不会满意,但又不能逼着她必须告诉自己他对她到底说了什么。
“我到他家去了,”过了一会儿,妈妈说。同时用眼睛观察着女儿的脸色。
什么!蓝星一下子静止了所有动作。她之所以震惊成这样子,不是因为妈妈这么做将会引发的结果,而是她无论如何不相信以她的母亲的身份会做出这么有失体面的事情。
“妈,您真的去了?”蓝星明知道妈妈肯定是去了,也知道去是为了什么,但她仍忍不住问了一句,然后就放下饭碗和筷子。她非常生气,觉得妈妈的行为太过分了,也欠光明磊落,那会让太阳一家怎么看她的家庭和她这个从这个家庭走出去的女儿?
“去了,怎么了?”妈妈十分冷静地看着女儿。
蓝星感到了一种巨大的难堪,有一种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的强烈欲望,脸上呈现出非常之巨的失望。
“您不觉得不应该这么做吗?”
“还不是被你逼的?”妈妈表情多少有了些愠怒,并没有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女儿身上,“害得我丢人现眼,我为了谁呀?”
“妈,您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一直没说话的哥哥突然问。
妈妈没理儿子。
蓝星更没心思吃饭了,她觉得妈妈钻进了牛角尖儿,已不能理喻,多说也无益,便站起来往餐厅外走去。
“为那样一个人,值当的吗?”哥哥说。这话是说给妹妹和妈妈两个人听的。蓝星本来已走到了门口,都打开了门,听了这话就突然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