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半个月,婉灵就在林府住下了。
白天醒的时候就看看正厅里几个大檀木书架上的书,不过她也像陆深一样,有时进入了书籍里的世界便忘记了时间,总是把身体累的憔悴不堪。
偶尔也有闲情逸致在院子的杏树下与林冉下下棋喝喝茶,生活倒也安逸,自在。
最近一段时间婉灵看书越发起劲了,稍稍见好的身体又垮了下来,只得卧身在床,不能在去正厅继续看书下去了。
二小姐林冉苦口婆心的反复劝阻她,“好好的休息,养好身子,别去费苦功夫看那永远看不完的书,你身体的状况在不能出差错了!”
此前半个月,有一次林冉下午去院子看望婉灵,进来院子后发现她居然在几案上睡着了,旁边还摞着一些地理山志。
林冉笑着想,许是看书看累了,睡着了,便扶进卧室等了一阵,仍不见婉灵醒来的征兆,便渐渐感到了不妙,跑去找家里的大夫,老大夫一看婉灵脸色苍白,还冒着虚汗,便从容的敷了两贴药,林冉扶婉灵喝下,仍不见醒。这才惊想起陆深哥正是为此而远走他乡寻找灵方去了——
林冉这一夜没有合眼,一直在床头守着婉灵,直到二天下午,神情憔悴的林冉才见着婉灵缓缓睁开双眼,便放心的一笑,转而昏倒在在婉灵的床头。
这事惊动了林老爷,所以婉灵不在去正厅看书了。醒时在院子四处走走,感到身体疲乏了便立即回到房里躺下,在没有声息。
有时,婉灵在醒来之后,会立即感到一种袭及全身的可怕的空落感,使她立即泪流满面。
是的,这么久了,她一直在克制自己——克制自己尽量不去想陆深的状况,不去想陆郎此时的安危,不去想他孑然一身在外,不去想他过的好与不好,或许……
可是越不去想,陆郎的影像在婉灵脑里便愈显出清晰的轮廓,她每每痛苦的哽咽到深夜,然后再精神和身体上的极度疲乏中瞬间昏睡过去。
她从不在林府人眼前显出思念陆深的模样,只是一种从容安定的休养生息。而林府的仆役丫鬟们见这位二小姐的美丽朋友在林府住得舒适,也很高兴,尽量使自己的服侍做的更好,觉得不能落了林府的脸面……
所以苦痛婉灵一个人承担下了,她不会说,也绝不可能说。就连林冉和大公子林均问起,她也只当夫妻正常分别,不做痛苦的愁绪在脸上显现。
其实,早在第一天进入林府开始,她就决计等身体状况稍有好转,就去追寻陆深的脚步。
他和她都是行者,行者和行者之间,只有无声的步履才能让漫漫的路途遥相接连。
但是,显然她还要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陆深走的太匆忙,来不及与她一一细说,那么只好自己去寻找。
在小院半个月的日子里,婉灵翻阅了正厅里那些大檀木书架上的所有地理山志,却也没找着有关“三楚”的多大线索。
“三楚”,她大体上也是知道具体——与陆深相遇前行走时,她就想去那看看,但这个想法被沿路一位博学的老先生打破了,终没去成。
这位善良的老先生得知她要去“三楚”,先是大吃一惊,随后立即竭力向她说明解释三楚是何等的荒昧和危险,他向她随口说出了“自古以来兴致进入而能出者缪落不堪数也”之类的话,婉灵知道老先生的善良,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想,也许只有后院那诡秘的藏书楼,能从里面得到帮助,解开她的疑惑。
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林冉,林冉告诉她稍等片刻,她要去请示一下家里的老头子,这个藏书楼她家老头子看的极重,保管的也很严密和严格。
林冉走了一会,回来后略不好意思的告诉婉灵:“老头子同是同意了,但只准许进去看,不许将书带出藏书楼,而且婉灵每次出来之后还要差人检查书库……”
说到这里,林冉脸烫的飞红,觉得不好意思极了,她愤愤不平的说:“老头子真是的!嘴上说着陆深小友陆深小友,现在陆深哥的妻子要进去看书,还有这么多条条框框的限制,真是气死人!”
婉灵一听,笑着说:“替我谢谢林老爷,那么,我夫君他以前进去过吗?”
林冉撇撇嘴,“何止是进去过,陆深哥每次来林府不管何事都必去那里的,后院那藏书楼,就像为他而建造的,他就把那里当成了他家,找起书来比我哥还熟稔……”
婉灵一听哑然失笑,她揶揄着说,“除却我之外,他就喜欢书……”
婉灵说完,两个明丽的女子笑做一团,许久回不过气来。
笑完,婉灵的情绪突然一下子变的失落起来,竟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
林冉瞬间慌了,她立刻明白了自己的过错,赶忙安慰起她来,自己却也止不住哀伤,连连叹气。
送走林冉,婉灵来到院子后面的藏书楼前,傻傻的站在那里,久久的失神,好一会又有眼泪溢出。
她听林冉说,陆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这就由不得婉灵不感伤起来。
在她的回忆中——
大雨滂沱的夜晚,河岸旁的小屋里,夜已深了,几案上点着烛火,屋外的雨声可以清晰的听见,正在看书的陆深突然转过头来向坐在一旁的她,一笑。
那一笑,婉灵永远的记住了。
这正如,世界所有美的景象,都会沉入脑海,铭刻心底。
那一笑,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