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举着手中的火把,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着,步子跨得很大。
他时刻注意着脚下的路,以防摔跤。
郊外的黑夜,安静的让人期盼有一点格外的声响。声响又不能太大,只要足够打破这似真似幻的怪异境地就行。
陆深安静的走着。他凭着着记忆和火把的光照,撇开大路,摸上了当初方素带他去往三楚入口的小路,一直走。
陆深出峡市时并不回头,安安静静的走,没有任何人留意,也不会有人留意。
此刻,撇离人迹的大路,他也只是安静的走,并不回头。
小路上,路旁弯曲的树他不看,看手中火把发出的光亮,看脚下的路。
陆深幻想着身旁的灌木丛里会不会突然跳出几个蒙面贼寇,肥硕横肉,凶神恶煞,把他劫持了。把自己肩上的行李上下搜遍后没发什么值钱的玩意,恼羞成怒之下对自己做出疯狂之举。
那他肯定要奋力反抗。尽管他们可能人多势众,打起来刀剑无眼,自己不占优势。但也要搏上一搏,拼了命也不能乖乖的束手就擒,任他们宰割。他就算死也要死的像个男人!
是的,他陆深一人独行千里,来到峡市,来到三楚。一路上想不遇到土匪拦路,流氓耍痞,贼寇尾随,很难。
但是,他激动了许久,四处张望,手中的火把被他手心的汗浸湿,也没有遇上突然拦路的贼人。
他已经安全的来到了三楚的入口。在这里,他不用担心匪寇拦路,夺命追杀了。因为这里,没有人会来,更没有人会半夜经过。
陆深长长出了口气,借助手中的火把,开始环顾四周。
一路上太过于激动的臆想,心境还冷却不下,此刻来到三楚,必须要恢复平静。
云层在这里散开了,月光很好。
陆深平下心,仰头四顾。圆润的月亮迷迷朦朦的撒下的光辉,覆盖在这寂静的远山夜岭之上,像披上了一层薄纱。而眼前的巍峨深山在薄纱之下,酣睡正浓。
山,更像山了,夜,更像夜了,这真好。
唯一没有进入酣睡的,是前方底下的大河。
陆深总感觉,这条大河有一种奇特魔法。初次见面就把他吸引而去,神秘的魔力让他忘记了自己,几度坠入危险。这种情形,在来的路上也遇到过一次。
抛开无谓的思考,陆深接着往前走。
他这次把手中的火把举得很高,走路时的动静故意弄的很大,显得夸张。
走了一会,他想,应该喊两声,大声的喊。
于是,他开始在丛林险泽里高低呼喊起来:“方姑娘,你在哪里!我来找你了,捉迷藏不要玩了,该回家了!”
喊了几遍,空寂的山谷里除了自己的回音,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
看来还要补做一个自我介绍,不然方素听见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敢出来与自己见面。
深更半夜的荒山野岭,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会相信一种貌似“救援”的声音呢?这太奇怪,也太怪异。所以,陆深觉得,自我介绍得有,得让方素知道自己是谁,这样她才能放心出来。
于是,他又开始喊了:“方素,我是陆深!我来接你回家了!你不要怕,就我一个人,你出来吧……”
前前后后喊了五遍,空寂的山谷里仍没有一丝回音。陆深接着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他开始担心,方素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自己会不会来晚了?这嘹亮的呼喊,本应在早几天前就开始回荡,到了现在,恐怕真有点晚。
他注意着脚下的路,同时分开心神来好察看四周的环境。他要留意山谷里任何可疑的“痕迹”,而不仅仅只是脚下。
可是一次次细微的发现,都让他悚然。
越到深处,野兽的活动迹象越是明显。这意味着,方素遇害的可能性也更大。
每次发现野兽啃食过的残骸,他都不敢凑上前去,他怕突然发现令他伤心落泪的一幕。不然,自己这一行,怕是很难会被原谅。
所幸,与之前在幽僻小路上的情况一样,并没有特别的痕迹。
偶尔看到一只死去的麋鹿,倒在树旁边。麋鹿的身体缺残很严重,几乎没有肉,整个尸骨已经恶臭扑鼻,苍蝇爬虫围绕期间。陆深一次次庆幸,又一次次担忧的上路。
不知走了多久,火把要熄灭了,赶快从肩上的行囊取下一支新的火把,点燃,在把旧火把的余热冷却,直至感受不到温度,才继续往前走。
一路的走,一路的喊。等陆深抬头看天时,离天亮已经不远。
不知走了多远,前面和后面的路陆深都茫然,就地简单休息。吃几口干粮,饱腹,喝几口水,润润嗓子,顺着能走的“路”,陆深继续走。
绝不能停。
在陆深的猜想中,方素以为自己已经到了三楚很幽深的里边,为了尽快赶快赶上自己,找到自己,所以走的急,走的快,走的深。
那么自己就得快速赶上她。
他知道自己的脚力,因此有信心在不测之前赶上方素,并带她回来。
他想,一个女孩子,能在深山野岭里独自行走,已经很有勇气和气魄。但无论如何是走不快的。
陆深的身体很结实,不像是只在案前搔首低吟,身体羸弱的书生。
他早已不是书生,却仍然很像一个书生。体态健壮,浑身快乐,不妨碍书卷气的自然流露。
高低不同的山林,荒泽,在他是能一脚出入的。穿行时体态灵活多变,复杂崎岖的山林陆深走的并不慢。
一天的日光很快就在陆深重复的呼喊中降下夜幕,白天的呼喊没有得到一丝回音,也没有发现人的踪迹,陆深有点急躁了。
他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就此返回。
路越来越不好走,有时几乎找不到可供行走的“路”。自己所带的干粮也快要耗尽,到时候不说找不找的到方素,自己最基本的生存状态就很难维持。
天人交战,陆深开始放慢了脚步。
但是,他很快又加快了脚步,并且搜察的更加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方素身处期中的可能。
将面临绝境时退缩,是人的本性。陆深警觉的很早,同时暗暗的警惕起这种心理。
他仍旧一直走。
翻山时他会想到方素也翻过了它,并且承受着比自己巨大百倍的心理重压,仍旧不怕困难,舍弃生死,毅然向前。而自己刚才的想法,简直就不是一个人。
从此陆深不在任何野兽的残骸前伫立,不在思考危险,不在思考前面会发生什么。迅速撇开它,迅速上路。
既然无法预测,无法准备,那就只能直接应对。
妻子婉灵,他很担心。她的病状现今如何了?可能已经很严重。她又在哪里?没有人能告诉他。她的安危呢……?
不管怎样,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相信婉灵,相信他的妻子。他相信在找到她之前,一定活着等待着他到来。其实,一路下来他竭力想避开婉灵,避开他妻子,不去想她。只专心眼前,专心方素。
但是,这如何做的到呢?
我们不能体会陆深的痛苦。
陆深在山野荒泽间愈发焦急的敏捷,夜间时而无神的瞳孔,一次次空谷长啸……
我们记得,婉灵,是在峡市遇见了方素,二人结识后一同向三楚内部走去的。
不过,陆深他,会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