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搜索着几个小时前被气跑的余朗,十分钟过去了,毫无所获,只多出满身的汗。
余朗是她的弟弟,名义上的弟弟。姐姐十九岁那年成了夜莺女王,却跟她的“国王”离开不到半年就带回来余朗,以义弟的名义养在身边,说是“国王”的条件。当然,那时候余晴也是个婴儿,这些都是道听途说罢了。每次向姐姐问起这个,她总是漫不经心地说道:“别争了,你俩都是我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话虽如此,余晴余朗却跟茉莉长得没有半分相似,哦,不,他们的眼睛都是罕见的棕红色,但除此之外却是真的没有了。
三楼尽头楼梯间的角落里坐着一个黑发少年,头发乱乱的,看不见埋在膝盖里的脸。余朗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从小到大唯一的亲人(显然,他自觉地去除了余晴那个和他抢姐姐的讨厌鬼)马上就要参加九死一生的夜莺晚会了。他想不明白过得好好的姐姐为什么像着了魔一般迷恋上了权利,甚至想把自己晋级成二等人。
姐姐是不要他了吗?
没来得及陷入沉思,余朗就听见了从楼下上来的脚步声。
是谁?是谁的脚步声?
反正不是姐姐的……姐姐从没这么慌乱过。
不是姐姐的,所以不要紧。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面前,伴随着微微的喘息声,黄莺般明快娇柔的声音响起:
“余朗。”
“姐姐?”
余朗猛得抬头,却看见大汗淋漓的余晴,红宝石般的双眼顿时又失去光彩。
再次垂下头,余朗呆呆的看着脚边的红地毯,水晶吊灯散射的光把上面点缀的暗金丝线花纹勾勒出来,有玫瑰,有矢车菊,还有……茉莉。
“……所以,跟我去见姐姐最后一面。”
除了最后一句,余晴前面叽叽喳喳的唠叨余朗全当没听见。他又想了想,很干脆地站起来了。躲起来纯属不知所措的反应,现在想想,除了错过相处的最后几个小时没有任何意义。
余晴对于他的干脆利落倒是有点惊讶了,不过马上牵起了他的手向二楼观众席跑去。
7:58
三楼的一间包厢里,男人端着的红酒杯微微晃着,看着监控里狂奔的二人,深红色的眸微微露出笑意——
“抓住你了,我的夜莺。”
8:00
在关门那一瞬间,余晴把余朗狠狠甩在门板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里面关门的人愣了一下,她趁机拉着被甩的七荤八素的余朗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余晴!!”
“别叫了,要不是为了找你,我至于卡点到观众席吗?”
余朗一肚子的火被生生堵了回去,他遇事从没有跟个鸵鸟似的躲起来过,让别人找他半天,讲起来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
“姐姐呢?”
“说是照顾老人,最后一个上台。”
“还算有点良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神却从未离开舞台,他们第一次坐在成年观众席上,第一次可以看完全场比赛,也是第一次知道候场的选手竟是全部等在自己的巨型鸟笼里的。
铜黄的鸟笼里摆着一张红棕色的长椅,余晴数了数,一共八个鸟笼,猜想茉莉应该在最后面,看不太清。
终于等到七只夜莺都上台介绍了自己,并且清唱了自己选的一首歌,余晴和余朗都默默攥紧了手。
“有请下一只夜莺,也是有史以来第一只重返夜莺晚会的夜莺,茉莉!”
婀娜的身影从重重鸟笼中渐走出,烟视媚行的风姿却带着婉转清丽的歌喉,一如多年前一夜成名的十九岁少女——
“好久不见,我是茉莉,永远十八的茉莉。”
底下一片善意笑声,大家都知道夜莺晚会上的参赛者都是十九岁的少女,而茉莉被称之为老阿姨也不为过,只是她长得是在年轻,说是十八也不会有人不信,只是这风华绝代的气质却是少女没有的。
“那么,我的愿望是——成为二等人。”
整个会场瞬间议论声四起,主持人冷漠的声音响起:“茉莉小姐,你是要背叛自己的等级么?你要清楚自己的血肉永远是三等人的。”
茉莉“啪”地一声展开手上的扇子,紫色扇面上点缀着朵朵白梅,边扇边笑得妖娆,目光瞥向二楼角落的隔间:“我不想说第二次。”
估计也只有她知晓主持人待在哪儿了吧,余晴默默腹诽,手心却还是紧张出了汗。
茉莉扇到第七下,便把扇子一合,与此同时,主持人似乎是换了一个:“可以。”
茉莉并没有再说话,只是背过身,扇子又是一挥,径自唱起了歌:“花茶一杯,敬你我初见。小舟一叶,载你我半生……”
会场逐渐静下来,没人愿意白白跑这一趟。
舞台上渐渐有水雾漫起,茉莉如蝴蝶般蹁跹的舞姿若隐若现:“这天地囚笼该如何破?方才惊觉是作茧自缚。”
“幻梦一场,倒不如归去——”全场灯光忽灭,待到亮起,水雾竟全数散去,台上只立着那佳人背影。
“有缘,无份。”
佳人侧身一笑,挥着扇摇曳生姿地离开了。
余晴在茉莉的笑容里久久不能自拔:“余朗……姐姐其实完全没可能输吧……”
许久没等到回答,余晴奇怪地去看余朗,却意料之中地发现对方目光呆滞。
“喂!”
“啊啊?那肯定啊,姐姐怎么会输呢!”
余晴无语凝噎,选择放弃跟余朗沟通。
票数统计很快就出来了,茉莉当然不可能是倒数两个人,余晴余朗趴在栏杆上,和很多十八岁的少年少女一起看着排倒数的两个笼子被降了下去。
“余朗,你说他们是真的死了吗?”
“不然为什么我们再也没见过?”
余晴默了一瞬,接着又悄声道:“可能……可能他们出去了……”
余朗瞪了她一眼:“别瞎说,三等人能出去吗?”
余晴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三楼的包厢里,那个有着暗红色眼眸的男人手里的酒杯几乎要被碾碎:“好啊……有缘无分?”
酒杯被碎尸万段,很快有医生上来帮男人包扎伤口。男人不知想到什么,眉毛一挑:“可惜,缘分不是你说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