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奕看了眼窗里透出的烛火,再次推门而入,看到楚缘不知何时已和衣躺回了床上,被衾盖到腹部,脸朝里,一动不动,应该是睡了过去。
他不由放轻脚步,径直来到床边,静静的坐了下来,目光凝在她的脸上。烛光从侧旁照来,透过半掩着的帷幔,半明半暗地投洒在她那半张呈现出柔美的侧颜线条的脸上,长长的眼睫投影出一圈扇形暗影,昏烛罗帐影,美人独卧眠,宛若隔着水雾的海棠。
房门被打开的那一刻,迷迷糊糊中,楚缘便已经感觉到了他的靠近,隐隐作痛的伤口也尚且能忍着,加上还有一双目光的注视着,渐渐地,仿佛伤口越来越痛。她如何再躺得下去,慢慢睁开双眸,侧了侧身体,左臂撑着床板,就要坐起来。
李玄奕见势,连忙扶她坐了起来,看她脸色不对劲,试探地问道:“可是疼得厉害?”
楚缘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大夫说了,前几日会有些疼,实在疼得厉害也莫硬撑,吃点药吧。”他说完,便冲怀中掏出大夫给的那个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递给她。
楚缘伸手接过,吃了药,便催促道:“我吃完了,你去歇着吧。”
“不疼了?”他睨了她一眼。
“嗯,”楚缘极轻地点了下头,明显底气不足。
李玄奕双目微动,忽然一本正经地打量着那个小瓶子:“药效如此之快,我看看到底是何神丹妙药。”
触不及防的调侃,楚缘俏脸一红,生不如死。
看着她脸一点点变红,李玄奕心情甚好的扶着她躺下,嘱咐她好好躺着,莫乱动,便伴着她,默默坐在一旁。
烛光下他的侧脸俊逸温情,飞扬入鬓的眉微蹙,唇角好看的抿起,楚缘看得竟有些出神。清贵无双的容亲王府小王爷,容亲王府的继承人,无论是他的身份地位,还是才情手段,只要他想,都足以站在巅峰,傲世一切。可渐渐的,她发现,他仿佛对她有些不一样起来,他的态度温和又强硬,还似乎带着一丝讨好。她很不适应。
犹豫了下,她低低地道:“其实你不必觉得有所歉意,而如此作低自己以补偿我甚么,此事本因我而起,这点伤对我而言,不算什么,若你有所闪失,我也是难辞其咎的,见死不救,也向来不是我的风格,况且,你一人的安危便足以牵扯到我整个楚家。”
李玄奕抬眸看了她一眼,俊颜毫无波澜,只是叹了口气道:“看来确实是伤得不轻,看开始胡言乱语了。”
“谁胡言乱语了。”楚缘气急败坏,一脚将他踹出了房门。
夜里,右肩胛的上传开的阵阵疼痛,折磨得她根本没法睡去,刚才还在时,她一直强忍着,不想有所表露,现在跟前没人,周围也安静下来,只恨不得将整个肩膀都卸掉才好。直到后半夜,许是止痛药起了作用,右肩胛的疼痛也轻了些,最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楚缘的肩胛部的伤处,看起来似比昨日肿胀更甚,但她今日的精神,却稍好一些。令她颇觉意外的是她的婢女杏莲竟也能寻到了这里来。一见到她时,起先杏莲欢喜的眼泪都出来了,等看到她肩胛处受伤,又心疼地流了眼泪。
楚缘只好安慰她,道自己不过是受了点伤,又不是残废了,养些时日,便能好,让她莫担心。
事已至此,杏莲咬咬唇,心知多哭无意,好生伺候主子,早日痊愈才是职责所在,忙收起眼泪。
好容易安抚住婢女,楚缘这才问起她是如何寻到此处。
杏莲只好回禀,道前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里玄奕将她带走,无奈之下唯有按照先前的约定,她先行到寒香镇等待汇合,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却等来了她在白鹭江遭遇暗杀的消息。她实在焦急,再也等不下去了,便在寒香镇四处打探她和李玄奕的下落。后来是杜弘寻了过来,道是奉奕小王爷之命,前来相请,今日一早便随他来到这里。
“不过,小姐请放心,他们并未对咱们要离京一事有所起疑。”杏莲郑重地道。
楚缘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一开始,没受伤之前,她就有早日离开京城的打算,她如今负伤养伤,身边确实宜有个细心之人照料,但她迟迟没向开口将杏莲唤来,心里有些底气不足,若是被他知道自己有离京的想法,怕是日后更难以脱身。幸好,最终也没怀疑。
晌午时分,哗哗哗的春雨不绝,顺着黑瓦泼水似的流淌而下,在屋檐悬了一张晶莹的水幕。杜弘现身利落的躬身通报,说是查到了使暗器之人,二十年前,江湖杀手晏萸确实曾收过一名关门弟子,传闻这名弟子自幼便喜欢钻研暗器,因他的左眼是绿色的,故名唤绿眸,许是怕暴露身份,右眼便一直戴着眼套。而此次暗杀便是他所为,所用暗器,就是在蚀骨钉的基础上经过改良后制造而来的。
“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断了他一条手臂,”杜弘顿了顿,又接着道:“只是他早已服毒,在准备押送回来时,毒发身亡了。”
江湖杀手一般不敢出卖组织,他们身上藏有剧毒,事败时为防严刑逼供,都会选择自尽,有活口也未必问得出,他们未必知道背后的买主。只是令楚缘倍感惊讶的是,她曾在的面前提及过,要断他一条胳膊赔给她,当时也只是挖暗器实在疼痛才说的气话而已,没想到他竟去断了绿眸的一条臂。她默了默,方开口道:“这绿眸不曾在江湖上有过案例,只是第一次行事事败,便宁愿舍去性命,这是否过于奇怪了些?”
“唯有死人才能保守得住秘密,可见这绿眸与背后的买主并非是寻常的买卖关系了。”李玄奕嗤笑一声,话锋一转,对杜弘询问道:“那暗器上的毒呢,有无解药?”
杜弘摇了摇头,慢慢垂下头来。
李玄奕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微眯的眸子里泛着骇人的光。楚缘察觉到他神色有异后,无谓地笑了笑:“绿眸连死也要护住背后之人,对自己都不曾留有余地,又怎么会留下解药。”
李玄奕的视线凝在她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缓缓地道:“你身上的余毒未清,还需尽快处理,免得留下隐患,我们还是早些回京吧?”
除去她身上的余毒未清不说,如今他们遇害的消息已传扬开来,白鹭江的水都要放干了,若是再找不到他,太后怕是受不住。楚缘迎上他的目光,点头应了下来。
李玄奕当即吩咐杜弘继续追查下来,任何与绿眸有关的人和线索都不要放过,即可做好启程回京的准备。
杜弘领命,目光掠过,在楚缘的身上停留了下,便转身退下。
很快,杜弘准好马车,点选好了随从,等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