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一开始,霂芸并没有回家。一边完成二专的课程,一边上考研培训班,有个培训班打发时间,暑假也能过的快一些。
她已经越来越联系不上林春树了,不仅仅是她,连他的父母也时常联系不上他。姜霂芸人在教室里上着课,心里却不免总在担心。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她和黄念念也常聊起自己和林春树的关系,但她发现,其实黄念念对于他们现在的状态,比她自己还理的清楚。黄念念常常安抚她:爱一个人,就要用对方希望的方式去爱他。
霂芸拿起笔,在百无聊赖的课堂上随意写着:
“如果,他需要的,真的仅仅只是我安安静静地爱着,我再一直想要抓住他,想要知道他每时每刻的举动,患得患失,是不是会让他厌烦,让他更有理由讨厌我?那我应该做什么?什么也不做吗?”
“在他需要知道我的时候出现,在他需要爱的时候,给予,在他不需要我的时候好好做自己。做好自己的事就好,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霂芸不知道,半个月后,脸会那么疼。
阴雨绵绵的季节,下了几天的雨,正在上课的姜霂芸接到林春树的电话。她一愣,这大概是这几个月来林春树第一次主动给自己打电话吧。欣喜若狂的姜霂芸也顾不上看老师正盯着她,抓起手机就往教室外面冲。
“霂芸,这些天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分开吧。”
一瞬间,只在这一瞬间,姜霂芸的泪水就止不住的流下来:“为什么”?她假装平静地问。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合适。虽然在一起两年了,但我还是会介意你的过去。”
“林春树,当初抱着我,说不会让我再受伤害的是你,说不会介意会保护好我的也是你。你现在和我说,两年了,你还介意?”姜霂芸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
“对不起。”
霂芸没再说话,她挂断了电话,可身子已经不自觉地蜷成一团蹲在操场的角落里,因为哭泣一颤一抖,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哭,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眼泪。
两年前,就是在这个操场上,当默默喜欢了一年的男孩子真的牵起自己手的时候,姜霂芸脸涨得通红,心跳也比平时快了许多。尽管如此,一向理智的姜霂芸依然拒绝了这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男孩子。
林春树哪肯这样轻易放弃,软磨硬泡了一番,终于,霂芸在操场的角落坐下,一脸认真地告诉林春树:“春树,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在一起。我配不上你。”初来M城的小霂芸,离开家,离开父母身边,像是挣脱了缰绳的小野马,骨子里带着的一点点叛逆,也不再因为家的束缚而压抑。对着周围新鲜又刺激的一切,跟着初识的学长和老乡,霂芸觉得每一个人都愿意对她好,都照顾着她。单纯的姜霂芸根本就分不清好坏,因为好强和贪玩,在一次老乡聚会里被灌了酒,喝的不省人事什么都不记得。
“不要问我是谁,因为我也不记得是谁。而那以后,我生病了,借了钱去过医院,整整一年,我都不想走出宿舍,也不喜欢说话,直到现在,我也还是喜欢一个人待在宿舍里。”她看着林春树脸色一沉,攥紧了拳头,她心里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说:“那时候的日子我到现在都记得,身边没有可依赖的人,一天19片药片,独自从医院出来站在3号线的站台上,下一刻可能就会往下跳。”
霂芸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难过。以她的自愈能力,她早已把这些伤痕埋在心里最深的地方。不愿提,也不去提。这是她第一次对另一个人公开她已经如死了一般的秘密,并不是为了寻求安慰,也不是为了上演弱小可怜的把戏。她定了定神,对林春树一字一句问道:“你能接受吗?如果能,那我们可以在一起。如果不能,那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感情和时间了。”
林春树一把抱住她,不知道是因为对那些人的行为感觉愤怒还是因为对自己太晚认识霂芸而不能够保护她而感觉无能,他用尽全力拥她在怀里:“我不介意,一点都不介意,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我会好好保护你,不会有人再欺负你,相信我。”
喜欢与不喜欢之间,不过是一个借口的距离。
霂芸起身,抖了抖裙子,擦了擦脸,关了手机。回到教室,背起书包就离开了。她并不在意身后盯着她的几十双眼睛,事实上,除了身边那些爱着她和她爱着的人,她什么都没在乎过。
姜霂芸漫无目的沿着M城最出名的江边走着,任凭江风打在她的脸上,她只是静静地朝前走,就这样走了一整天,把林春树带她走过的地方,又悄悄地走了一遍。
她不知道该去哪儿,暑假二专课程结束了以后,学校就开始清宿舍了。以往她都是住在林春树家,今年也不例外。
第一次和林春树爸爸妈妈见面的时候,姜霂芸一直担心他们会不喜欢外地的小姑娘。饭桌上,林爸爸看看她,用M城的方言和她交流。霂芸的语言天赋还不错,在M城才一年多就已经基本掌握了当地方言,和林爸爸交流起来也没有任何障碍。直到饭局最后,她才告诉林春树的爸爸妈妈,自己不是M城人。没想到,他们虽然表现出了诧异的神色,却一点都没有嫌弃的意思。林妈妈在她身边坐下,一边拉着一边又仔细地打量了霂芸一番,赞叹到:“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外地孩子的影子,和我当年真是一模一样。”原来,林妈妈也是外城嫁到M城来的。
在之后的日子里,林爸爸林妈妈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照顾,就连春树的爷爷奶奶,都喜欢她喜欢地和宝贝孙女一样。她生来就是长辈们喜欢的款,是长辈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她从没想过,自己和林春树会有分手的这天。
晚上八点半,霂芸才想起来,她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她打开手机,有近五十个未接来电。妈妈打了八个,徐悦打了十一个,林春树爸爸妈妈一共打了十三个,林春树打了两个,剩下的,全是黄念念的。原来还是有人在惦记着我的呢,霂芸心想。
她坐在沿街的Family Market里,点了一份照烧鸡腿饭,就这样坐着,给他们一个个回电话。每通电话的内容都差不多,无非就是报个平安,说自己出来散散心,现在要准备回林春树家了,让他们放心,没发生什么事。当回到黄念念电话的时候,霂芸沉默了。电话那头,黄念念也不说话,两个人就拿着手机。终于,姜霂芸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黄念念也不安慰,听着她哭,等她哭完了,黄念念才说:“一切都会好的,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什么?”
“一个蘑菇的故事。”
在一家世人称作为精神病院里,有个新来的大夫。他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病人,他既不疯疯癫癫打人,也不大呼小叫吵吵嚷嚷。他只是每天很安静很安静地撑着一把黑伞,蹲在脚边不吃不喝。
以前的大夫用了很多办法进行治疗,可一点成效都没有。那个病人从来不理睬他们。
这个新来的大夫,戴着金色边框细边眼镜,笑眯眯让本来就小的眼睛更延展成了一条线。他来的第一天,就去找了把黑伞,和病人一样撑着伞蹲在脚边。默默地,丝毫不打扰这个病人。
终于,太阳落山的时候,那个病人缓缓地转头,看了大夫一眼。他轻声地问:“请问,你也是一只蘑菇吗?”
那个大夫默默地这样陪着蘑菇君,撑着伞蹲在墙角,默默地丝毫不打扰他。时间久了,蘑菇君认同了这个医生跟他一样,也是一只孤独的小蘑菇。
有一天大夫忽然站起来,伸手伸脚活络身体,围着桌子跑圈。蘑菇君感到很奇怪。
“你不是一只蘑菇吗?”
“我是啊!”大夫理直气壮回答。
“那你怎么可以走来走去呢!”
“蘑菇当然可以走来走去!”
蘑菇君觉得有道理也开始走来走去。
又过了一会儿,医生拿出一个汉堡包开始吃。
病人又问:“咦?你不是蘑菇么,怎么可以吃东西?”
医生理直气壮地回答:“蘑菇当然也可以吃东西呀!”
病人觉得很对,于是也开始吃东西。
后来,蘑菇君学会了吃饭说话,出院正常生活,可他心里一直觉得自己仍然是个蘑菇。
姜霂芸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林春树家。林爸爸林妈妈如释重负,他们肯定是不希望住在自己家的孩子出什么意外的。霂芸收拾了行李箱,就准备往外走。林妈妈拉过霂芸,轻轻地说道:“孩子,不管春树做了什么,现在已经很晚了,在这里先安顿下吧,别折腾了。有什么等他回来再说,好不好?”
“阿姨,春树和我分手了。我也就没有理由和身份住在这里了。”姜霂芸强忍着泪水。
“他说分手,我们都还没同意呢。我和他爸爸都不同意。乖,先去洗洗早点休息。”
姜霂芸也不再坚持,她并不知道自己走出这个家门以后该去哪儿。她躲进洗手间,把龙头的水开到最大,水声掩盖了她隐约的啜泣声。叔叔阿姨待她越好,她越难过,谁的心不是肉长的呢?谁和谁真心相处不会有哪怕一丁点感情呢?更何况,她姜霂芸从小就是一个多愁善感感情细腻的孩子。
整理好以后,她躺在床上,翻着手机里的各种聊天记录,眼泪又下来了。这时,黄念念发来一个笑脸,“一切都会好的,我会做一朵蘑菇陪着你。”
其实,他在翻霂芸Blog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她现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