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心温见到了秋零口中他在梧市唯一的朋友——叶虎。
是个看起来有些凶的男孩，壮壮的，和秋零一般高。不说话的时候脸上少有表情，看着她的时候也有些莫名的不友好。
他符合陆心温心中对混混的想象。
“以后你在梧市要遇上什么困难，找我或是阿虎都可以。”
“你们没电话我怎么找啊。”
叶虎倏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手机拍在桌上，陆心温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秋零笑着拍了拍叶虎：“你别跟个强盗似的，温柔一点。”随即目光转向陆心温：“诺，我跟阿虎凑钱买了个手机，你存一下，回头好联系我们。”
陆心温看着那个老旧的手机，不敢想他们凑钱买的这句话背后代表了什么样的窘迫生活。
她低头拿过手机拨通了自己的电话，存上自己的名字，轻轻放回叶虎面前。
“你们从小就认识吗？”
“十岁认识的。好了上菜了，手机快收起来吃饭。”
秋零将放在桌边的菜往陆心温和叶虎的方向推了推，叶虎从筷筒中拿出一双筷子递给秋零，自己又拿了一双，径自夹了一块肉放入嘴里。
“给你。”
秋零将手里的筷子递给陆心温，伸手往筷筒另拿了一双。
整顿饭叶虎都没有说话，只有秋零时不时和她聊几句。三人都放下筷子后，陆心温起身：“这顿饭我请你们吧，谢谢你们来接我。”
叶虎抬眼看着她，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我刚刚买过了。”
陆心温有些尴尬地坐下：“那……下次我请你们。”
她看着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像见了仇人一般对她没有好脸色的叶虎：“阿虎，你是不喜欢我吗？”
秋零轻踢了踢叶虎，叶虎瞪了他一眼不情愿地解释：“没有。”
“哦……”
陆心温半信半疑地点头，不再深究。
叶虎跟两人走到大巴车站就走了，陆心温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出神。
“阿虎以前被领养家庭里的姐姐打伤过脑袋，很讨厌女生。”
陆心温一脸惊讶，叶虎看起来不像是会被人欺负的样子。
“你别看他壮壮的。他以前小时候不太聪明，他姐姐老带着一帮同学欺负他。十三岁那年被打伤了脑袋，领养他的父母怕之后再惹事，给了他一套旧房子和一笔钱，让他自己住。”
“那他应该在上学吧？”
“中学毕业就没读了。”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秋零看着她好奇的眼睛，扯出个痞痞的笑容：“秘密。”
陆心温皱眉，又是秘密。
正值开学季，车站有很多学生家长，陆心温和秋零站在队列里排了近一个小时才排到座位。
一辆二十几座的大巴，载满了五湖四海奔来的学子。一段四十分钟的车程，驶入大学城，在一所所大学门口放下一个个愈渐兴奋的少年少女，还有那些面无波澜，眼里却盛满骄傲与喜悦的家长们。
犹如放下了埋头苦读的数十载，也如放下了出人头地的希望种子。
尽管很困，陆心温盯着窗外一路未睡。秋零的脸映在窗户上若隐若现，她突然想起了那些日子里画废的无数张画纸。
她转头看着刚打了个哈欠的秋零：“我给你画幅画吧。”
秋零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啊。”
陆心温转回头，秋零透过窗户上模糊的影像，看着陆心温扬起的嘴角笑了笑。
如果说坐上来梧市火车的那一刻，陆心温感觉自己是真的离开了那个回忆起来尽是苦涩的淅舟，那终于站在梧市艺术大学门口的此刻，她才确信自己真的即将踏入另一段旅途，一段也许努力就可以彻底摆脱过去的未知旅途。
秋零从车上卸下行李箱，站在陆心温身旁，一同凝望面前这漂亮的建筑和进出的人群。他没有去过大学，但和大学男生打过架。他还曾和阿虎嘲讽那些读了大学的人，最终还是和他们一样，混迹街头，没有成就。
可此刻站在这恢弘的建筑面前，他内心竟滋生出了一股奇怪的感觉，甚至还一晃而过自己坐在里面的假想。
“就送到这儿吧，你看起来很累，早点回去休息，改天再联系。”
陆心温作势去拎自己的行李箱，秋零轻轻拂过她手走向校园。走了几步回头看愣在原地的陆心温：“别人都有人陪，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
他转身混入了人群，若不仔细打量，还以为他和周围的人一样，也是刚考入大学的新生。
没等他走太远，陆心温回神跑着追了上去。
“秋零，你后悔没有读书吗？”
“有什么可后悔的，你们读完也得出来。”
“噗。当然会出来啦，你以为干嘛呢？我的意思是……你会觉得没有读书是件遗憾事吗？”
秋零看着周围很多和自己同龄的男孩们，衣装整洁，面带喜悦。
他想起阿虎还在念书的时候，他总会因为无聊溜进他的学校，悄悄趴在窗外等，不自觉也跟着听了很多知识，虽然并不太懂。
陆心温望着他，没有注意脚下的台阶崴了一脚。秋零一把抓住差点摔倒的她，眉头是没散尽的担忧：“小心点。”
那个话题就那样自然而然地跳过了，装进秋零内心最深处，等着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答案。
陆心温找到自己的宿舍时，看见了那个在车站遇见的女孩，还有她父亲。
“巧啦，你们是同一班的呀？”
陆心温瞥见周围的另外两个人被男人的高声惊得皱了皱眉，她点头笑了笑：“好像是。”
“来来来，小蕊，你们快认识一下，以后互相照应。”
叫小蕊的女孩有些尴尬地走过来朝她笑了笑：“你好，我叫林小蕊。”
陆心温笑着回应：“你好，我叫陆心温。”
男人瞥见站在她身后的男孩：“诶？你不是说自己来的吗？这……是本地的哥哥啊？”
还没等陆心温解释，秋零便笑着走上前：“嗯，叔叔你好。”说完他又转向林小蕊：“以后我们家心温就拜托你多照顾啦。”
我们家心温。
从不会有人这样介绍她。
她放在裤边的手颤抖着收紧，没有听清女孩是怎么回答的，只看见男孩的后背因为炎热的天气透出了汗迹。
才离开淅舟一天，她就像是被人推进了绵软的云层里，翻滚，重置，做了个冗长的梦，再醒来，世界就变了个模样。
她走到林小蕊面前，笑着伸出右手：“很高兴认识你，以后互相照顾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