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允恺从凌震南房中回来时沈璧君还未睡，捧着书坐在台风下却从他进屋以来都没有翻过一页。
“怎么还没睡？”凌允恺摇着轮椅到床边，一手撑着床头柜一手撑着床猛地一用力挪到床上，这样的动作有些费力，他喘了口气道。
他实则是知道的，佟清月的遭遇难免会让她想到早逝的爹爹，那位曾经的淮军武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经过，降临在凌家唯二的女眷身上。
沈璧君合上书用薄毯盖住凌允恺的双腿，轻声叹了口气道：“你有和父亲说是二弟送清月回来的吗？”
凌允恺摇摇头，他甚少对凌震南说谎隐瞒，一是不习惯，二是没必要，可这一次，他没有提及凌允惟的事。
凌允惟作为淮军少帅，亲赴前线一直坚持指挥作战，就让所有人都这样以为吧。
他能做的，也就如此了。
“那要提醒许多人，不该说的话别说。”沈璧君语气依旧是那般温婉柔和，像是在与夫君闲话一般。
凌允恺看向沈璧君：“你怎么知道二弟在？”
沈璧君手里把毯子的角掖在他腿下，苦笑一声道：“你没有发现自从有了清月后，二弟变得不一样了吗？从前他是父亲手上的一把刀，而今这把刀有了想要保护的人，自然就不会再被人握在手中了。”
“刀也有心吗？”凌允恺低垂下头握住沈璧君的手轻声问道。
“刀亦有心，只是，持刀之人未必有心。”沈璧君嘴角微微扬起，也回握住他的手，他的手，这么多年依旧是书生执笔的手，“更何况，只是父亲这样以为而已。二弟，从来都不是被人握在手中的刀。他是狼，疾行千里吃肉的狼，如今，这头狼有护在身后的牵挂了。”
凌允恺沉默半晌点点头，她总是这样聪慧，在大帅府这池深水中，只有她能看清人心，却依旧干净如初。
凌允恺轻轻握住沈璧君的手臂，拉着她伏在自己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散下的长发，“璧君，我从来不信所谓轮回来世之说，唯独对你，我希望你我还有来生。届时你我只做寻常布衣人家夫妻，我好好补偿你，可好？”
沈璧君弯起嘴角，“来世是不敢奢求，可有你这句话，我便也就知足了。允恺，我从不后悔嫁给了你，真的。”
“爹爹！”佟清月惊呼一声从床上弹坐起来，汗涔涔地四处张望着，发现点墨坐在地毯上伏床还在睡着，而窗外刚刚泛起鱼肚白。
佟清月重重砸在身后软枕上，在梦里，爹爹浑身是血倒在自己怀中，她拼命按住伤口可是无济于事，血从她指缝里涌出来，她疯狂地呼救，可是没有人回应。
最后，爹爹的手在她眼下一寸的位置顿住，而后砸在了她臂弯处。
佟清月闭着眼睛紧紧地拽着手边的毯子，淮远的新一天将在一个时辰内到来，届时她要面对的是无数冲到她面前撕开她的伤口嘲笑的人。
这一次，她只有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