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挑战你！”吉雅的声音掷地有声。
“你来错地了。”图拉什努努嘴。“你的场在那边。”
为了能让年幼的兽人也能享受到这项兽人传统竞技活动的乐趣，通常兽历新年这天会同时搭建两个，有时候甚至三个角斗场。最大的那个通常会专为成年雄性兽人所设，而其他的小角斗场则主要归尚未成年的兽人以及其他弱势兽人，比如老人与女人练习之用。
“我已经成年了！”吉雅目光一冷，这么明显的羞辱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怎么？你还想继续管教我？”
“这我当然管不着，但你这缺胳膊少腿的。”图拉什吭哧一声喷出口鼻息。“我可不想落得个欺负弱小的名声，而且我不跟女人打。”
“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吉雅从腰间掏出飞刀，甩到图拉什脚下。“我，白鹿部落阿拉巴拉克汗的女儿，吉雅！要在新的一年，在这神圣的斗技场，在黑锤部落所有人以及我的剑术导师的见证下，向你！风刃佣兵团团长林萧麾下的兽人佣兵，图拉什，发起先锋挑战！”
围观的兽人先是愣了半晌，随后发出山呼海啸一样的巨响。他们可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即开始怂恿图拉什接受挑战。
“快答应她！秃子!”
“我没有名号么？”图拉什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但很快发现不对劲。“等等，你是说先锋对决？”
“没错！”吉雅回道。“你就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吧。”
先锋对决的历史甚至还要早于查干节，它源自于马米克与科纳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决。两人本已为起义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却因为叛徒的出卖不得不提前行动。当他们将采石场的人类监工清理干净，登上禁锢他们的那座监狱门前的高耸的瞭望台时，这才发现镇压起义的人类军队已将采石场围得水泄不通。义军急需一队悍不畏死，能冲锋陷阵的敢死队开道，而就领队的人选，两人各执己见，僵持不下。此时地精巴图提议，让两人用尚武的兽人最熟悉的方式解决问题。于是在追随他们的兽人起义军的见证下，两人进行了一场惨烈的决斗，最终身为兄长的马米克胜出。他随后率领一队死士作为先锋冲锋在前，为其后的兽人于绝境中开辟出一条生路，但他本人却长眠于灰石镇巨大的青灰色悬崖之下。
为纪念马米克的牺牲，兽人便用先锋对决来称呼类似的生死决斗。决斗双方各自使用自己最擅长的武器，以自己的贵重物品或是重要承诺为注。除了要求双方事后必须兑现赌约外，决斗本身并无任何约束与要求，哪怕是再阴险的损招都可以使用，而即使在决斗过程中当场将对方击杀也被视为合情合理，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谁给你出的点子？”图拉什显然没料到吉雅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他发起挑战。“我怎么可能答应，刀剑可没长眼，万一伤着你怎么办？而且你准备拿什么跟我赌？水无老头的刀？”
“他怂了！他怂了！”兽人们不依不饶。“哦！胆小鬼图拉什！”
“谁说我怂了！”图拉什急得吹胡子瞪眼，他极力辩解，但其他人哪听得进去？最后他终于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冲吉雅喊起话来。
“行！比就比！你拿什么跟我赌？”
“除了刀都可以。”吉雅没理会其他兽人的鼓噪，她深吸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下情绪，这才开口继续说道。
“开出你的条件吧！”
“你先说。”图拉什回她。“根据你所要求的东西，我再决定对等价值的赌注。”
“我的需求就一点。如果我赢了，那你就不得再动辄以年长者的身份擅自替我作决定。”她笃定地说道。“我已经想好了，商队开出的条件比起你们能给予的虽然优渥不少，却也太过枯燥乏味。我果然还是更喜欢跟着你们去冒险。我想跟着林萧学习更强的剑技，也想成长为你们可以依托的臂膀，而不是累赘。所以这次护镖任务过后，哪怕被你当做傻子也好，我还是决定继续待在你们小队。”
“还有，导师，或许我也该征得你的同意？”她转过身面朝林萧说道。
“路是你选的，当然得你自己去走，去尝试。我们在这方面，也只能根据经验提供些有限的建议。”林萧摆摆手。“即使在我看来，图拉什他管得也确实太宽泛了些。我的观点一向很明确，只要你能说服我这个倔牛兄弟，那我自然没什么意见。”
“事实上你能把真实想法说出来就已经让我很吃惊了，你今天让我刮目相看，吉雅。”
末了，林萧又补充道。
“所以你呢。”吉雅问图拉什。
“你追求的东西很不错，但是姑娘，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对所有人都是残酷的。你眼中枯燥乏味的生活，对于很多人来说也许就是永远无法企及的梦想。”图拉什淡淡答道。“我也是为你好，你有资质，有潜力，还年轻，未来不可限量。最关键的一点，你现在清清白白，不像我跟老大，不得不背负过往的罪孽艰难前行。所以为什么不就此别过呢？离了我们，你的世界不会慢上一秒，你的人生不会逊色分毫。但若是铁了心仍要与我们一起在刀尖上讨生活，只怕稍有不慎，就会死于非命。”
“如果我死了，那也是我自找的。”吉雅看似平静的声调也无法掩饰她内心此时的波澜。“你要想说服我，最好还是在接下来的决斗中胜过我再考虑。”
见多说无益，图拉什也只得作罢。“行，那如果我赢了，你就自行退出风刃佣兵团！”
“一言为定。”吉雅回他。
要进行先锋对决，角斗场这点空间怕是不太够。瓦涅克又让众人往外退了一些，这才腾出地来。随着兼做裁判的那只地精一声令下，对决即刻开始，而他则抱头鼠蹿。不同于常规角斗，双方动的都是真家伙，地精惜命，对于可能存在的危险自然是有多远溜多远。
吉雅想也没想就抢先一步对图拉什展开强攻。水无克巳的刀比起她原本要长很多，即使这段时间每天都在努力练习，仍有一部分技法不得要领，使得很不顺畅。所幸这把打刀与她之前使用的肋差同为直刀，一招一式基本没什么区别，剩下的只是个熟能生巧的过程。
图拉什原本忌惮于吉雅可能灵光乍现领悟的什么花招，或者水无克巳暗中在赠与吉雅的刀里藏了什么玄机。要知道平时过招吉雅虽然打法凶猛，毕竟年轻气盛，后劲不足，前边几招刚过便会逐渐显露出破绽，到后边只有被动挨打的命。这回她主动向自己发起挑战，还这么信心满满，实属罕见。不过对了几招后，见她使得还是原本那些自己见识了无数次的稀松平常的招数，他也就宽下心来，逐渐放开手脚，牢牢把控住决斗的主动权。只当是为了给她自己找个能接受的理由，好脱离佣兵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
能成为名刀，这把河源太刀倒是自有其过人之处。龙钢铸就的刀背内中暗含夹层，里边是一块薄如蝉翼的海荧石，瀛洲的能工巧匠们花费数代时间才将其一点一点打磨成型。刀刃由极其坚硬的龙血水晶磨制，并用魔法将其固结在刀身之上。刀尾有能封闭的凹孔，用于存放涌潮宝珠。除了增加配重，使抓握劈砍更方便外，也能通过内中精巧的法阵与机关有序释放水元素之力。
正如吉雅所展示的那样，每一次挥砍，刀身都会在其行进的轨迹上生成一道薄薄的水幕。图拉什虽只见过这刀出鞘寥寥数次，却也清楚这些固化在空中的水幕其实暗藏玄机。刀的主人穿过倒是不会受丝毫影响，而若是其他人想要通过，恐怕还得先搞清楚隐匿其中的水元素到底在酝酿些什么。
这倒是难不倒图拉什，他左手腕上缠绕的金属软链由坠星银打造，不光坚固异常，对魔法也有着天然的亲和力，正适合用来拿来引导这些具象化元素灵体的流向。吉雅刚舞出一片水花，他便挥拳打破，也不急于反击，就在这股在僵持的局势中耐心地等待机会来临。
这一刻，他没等太久。
图拉什清楚地记得吉雅的其中一记劈砍过后，会有个归刀入鞘的动作。这同时也可以作为瀛洲那招著名的居合的起手式。就是这招讲究后发先至，以不变应万变的招式给他平添了那道自腰腹部一直延伸到肩部的可怖伤疤，他又怎会不印象深刻。
果不其然，吉雅真就将刀缓缓收入刀鞘。图拉什作势上前，逼迫吉雅即刻出招，而吉雅不假思索地便再次拔出刀来。只是毕竟缺了一手，行动多有不便，这一记破绽百出的拔刀斩在刀出鞘的瞬间便被图拉什大力挥舞的战斧挑飞。
虽错失武器，吉雅仍不肯放弃。她反手抓住刀鞘猛地扔向图拉什，又趁图拉什伸手格开的间隙掏出飞刀朝图拉什甩去。图拉什嗤笑一声，一边急退躲避一边把缠在手上的软链抽出，趁吉雅捡起掉落在地的武器的空挡将软链投向吉雅，把她牢牢捆住。
却没成想这下惊动了沉睡在吉雅体内的某些东西。一只水质的麒麟自她后颈缓缓升起，样貌与水无克巳墓前的那只别无二致。它先是居高临下地睥睨了一眼整个角斗场，然后又重新钻入吉雅体内。也不知它使了什么咒法，原本缠得紧紧的软链突然为之一松，掉落在地上。
“若是寻常比试，我自当置身事外。”它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点到为止，莫起杀心。”
话音刚落，图拉什便提斧冲了上去。他手握先机，而吉雅显然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反应稍慢些。只是图拉什出招不知怎的多了些犹疑，被吉雅后发先至。
“我赢了。”吉雅喘着粗气，一字一句地对图拉什说道。两人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她的刀身已紧贴到图拉什的脖颈，哪怕稍往前多挪动分毫也能让图拉什即刻见血。而图拉什的战斧距吉雅的小腹甚至仅能容下一指，然而就是这毫厘之差，胜负已见分晓。
图拉什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他默默收起武器，头也不回地离开角斗场。吉雅刚刚终结了图拉什的四连胜，体内又寄宿了某种神秘生物，一时间竟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自然没人留意到黯然离场的图拉什。
除了林萧。
他挡在图拉什的必由之路上，两人对视了一会，然后林萧伸手锤了下图拉什的肩膀。图拉什笑了笑，回击过去，林萧又立刻还以颜色，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了好一会，最终以共同的大笑声收场。
“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啊，兄弟。”林萧揶揄道。“你这水放的，我看着都尴尬。”
“你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做，是吧老大。”
“有些东西，你越急着逃避，它就跟得你越紧。”林萧王顾左右而言他。
“就像你从那个叫基岚的幽灵手上接过风刃佣兵团的烂摊子时一样？”
“没错，就跟那时候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