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雅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不知是因为方才的战斗已将体能透支到极限，还是图拉什的寥寥数语透露的信息太过震撼。
“艾丹？你认识他？”
“不认识。”跟敌人扭作一团的图拉什咆哮着从嘴里吐出这句话来。他眼中流出的血已被凛风吹干，乌红色的痂块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一路延伸至他向外凸起的獠牙与下颌。那个已化作飞灰的男妖给他造成的伤害绝对不小，而他却完全没当回事。
“但现在认识了。”那个被称作艾丹的精灵一边回击一边答道。“我是信使。”
“我管你是什么！”图拉什吼道。“敢动我们的人，你死定了！”
斧刃对刀锋，这是力量与速度的博弈。敌人敏捷的步法让他占尽了优势，然而图拉什虽怒意满满，进攻的路数反倒异常稳健。再加上敌方似乎在刻意闪躲，乍看之下，倒显得图拉什略占上风。正打得难分难解，艾丹突然发难，趁图拉什手臂高高扬起的瞬间抬腿踢向他的腹股沟，图拉什则以一记敏捷的后跳躲避敌人这记阴险的飞踢。未等敌方接踵而至的一刀收束，便再度向其头顶猛劈。艾丹八成没料到图拉什还能凭他不经意显露的破绽反将自己一军，不过正所谓狭路相逢，他不甘示弱，挥刀斩向图拉什下颌。
图拉什有先发优势，而敌人速度占优。看这架势，只怕是会拼个两败俱伤。
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宽刃大剑陡然插入，飞舞而至的三柄武器大力撞击在一起，然后又弹开，发出锃锃的金鸣。
“冷静一点，兄弟。”
“他差点杀了吉雅！”图拉伸目露凶光。“我要生剥了他的皮！”
“但他手下留情了。”
“可是——”
“没有可是。”林萧沉稳冷静的声音似要击穿一切愤怒与迷惘。“你们先去处理伤口，剩下的交给我。”
“这是命令！”末了，林萧补充道。
图拉什先是看了眼林萧，再看了看艾丹，又回头盯着吉雅观察了半晌，这才不情不愿地退后。他紧握着的拳头已然松开，但眼里愤懑的怒火仍在燃烧。
“所以，那三个斥候怎么样了？”林萧将视线从为吉雅包扎的图拉什身上移开，转而问起艾丹。
“死了。”艾丹满脸鄙夷地回应。“那个装作哑巴的弓手，是叫泽尔吧，居然傻乎乎地认为用两个蠢材的投诚换取弗加洛的赏识是笔划算买卖，但他显然不知道弗加洛核桃大小的脑仁没法算出二以上的加法。”
“比起这个。”艾丹摆好架势，示意林萧对他发起进攻。“我现在的身份是拜火教徒，林萧。即使只是逢场作戏，起码也得装得像一些。”
林萧心领神会，提剑攻来。
“还有内鬼？”
“那个老迈的哨兵算一个，但绝不止他一人。”
林萧微一点头，扬手隔开艾丹滑移过来的刀锋。“是谁？”
“不知道。”
“不知道？”
“抱歉，林萧，这方面我同样知之甚少。即便这么点有限的信息也是我在卡洛斯的意识彻底消散前挖出来的。”
“行，我们会把他找出来。”林萧回道。“兄弟会跟姐妹会调查得怎么样了？”
“兄弟会被渗透得厉害，他们至今仍在逐一排查。姐妹会目前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我们找到的线索似乎指向他们的某位高层，所以情况可能比你估计的还要更糟糕。”
“你是说——”
“目前尚不知道我们的计划是否完全败露，不过长老会建议你作好最坏的打算。”
“还有呢。”
“其他的情报，出于某些特殊的原因，我没法明说。所以你得打倒我才能拿到。”艾丹说道。“要开始动真格了，准备好了吗？林萧。”
林萧微一颔首，权当回应。
“这同时也是考验，对于你，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艾丹出声提醒。“若是连我这一关都过不了，长老会必然不会同意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把你们这些外人卷进来。毕竟，这本是我们的罪孽，也本应由我们解决。”
“真巧，我也不会。即使是狮子搏兔尚且要尽全力，更何况你这么个难缠的对手。”林萧沉声说道。“至于你们那套关于原罪的可笑说辞，恕我不能苟同。一切缘我而起，最好也在我手上作个了断。”
两人时而短兵相接，时而又突然跳开躲避，就像在跳着一支粗犷不羁而又险象环生的古老舞蹈。艾丹的武器更适合攻击与闪躲，而林萧大剑的尺寸与重量使得他需要使出比艾丹高得多的气力才能抡动。十来个回合过后，林萧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而艾丹仍在林萧几步开外的敌方闪转腾挪，等待林萧犯下致命错误。
然而他等到的却是一记瞄准左肋的出乎意料的直刺。谁成想林萧后撤半步后又猛地跨步向前，他将剑高举过头顶，除了那只半蹲在前支撑全身重量的右腿，整个身体与剑绷成了一条直线，并与地面保持着一个尖锐的角度。这使得林萧的大剑在艾丹原本估算的施展展空间的基础上又往前延伸了半码有余，着实打了艾丹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击活脱脱把双手剑玩成了单手刺剑，艾丹有心闪避，但在林萧快若流星的刺击下，无论作出什么举动都为时已晚。情急之下，他不得已举起左手的弯刀招架，可轻薄的刀身在硬碰硬的较量中哪里占得到丝毫便宜？随着‘哐’的一声脆响，他手执的弯刀毫不意外地被林萧挑飞。
得利之后的林萧步步紧逼，这次他的目标是艾丹的胸口。而艾丹则诡异地一笑，摊开他在武器被挑飞后仍保持着紧握姿势的左手，那枚紧贴在掌心处的圆环立即引起了林萧注意。它刚一接触到空气就发出炽红的强光，越过林萧大剑的剑身，直冲天际。
林萧不由得脸色一变。
这枚圆环他再熟悉不过，它原本是从萨图尔身上掉下的朽烂鳞片，通常仅作为贪婪君王朱巴尔的私人藏品。不过也有部分鳞片会被朱巴尔打磨成如他现在所见的衔尾蛇形状后，再交付给他信赖的恶魔将领使用。这枚特殊的一次性饰品在与空气接触会发出刺眼的强光并迅速燃烧，同时释放出其间残存的一丝混沌之力，就其魔法效力而言，它本身并无任何杀伤性。然而正因为它的存在，朱巴尔的部队才得以在混乱的战场上辨明主攻方向，并由此以一介孱弱之躯获得混沌之龙萨图尔的赏识，在逼仄的地狱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残留在空中所剩无几的水元素因这突如其来的异动而再度疯狂地搅动。这些纯净的法术能量对混沌魔法的波动异常敏感，在艾丹的刻意引导下，它们重新汇聚成型，并沿着光柱不断冲击林萧的剑身，然后猛地炸裂开来。这一切仿佛是在青葱绿意的海洋之中绽开的一朵蓬散的水花，而借着这漫天飞舞的水花的阻滞，艾丹鬼魅一样的身形不仅轻易避开了林萧的剑锋，还得以伺机削向林萧执剑的手。
林萧的反应已经称得上非常迅速，但终究是慢了一分，不得已舍弃武器以保全双手。即便如此，他的手背依旧被刀刃划伤，割裂的皮肤下很快就渗透出血珠。
林萧没时间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剑，艾丹凌厉的攻势依旧，逼得他不得不后撤躲避。情势急转直下，而林萧脸上的神色未见半分慌张。他一把扯下上衣，向艾丹脸上全力扔去。
艾丹原以为林萧会借衣服遮蔽自己双眼的机会近身，但林萧仍站在原地。他作势捂眼的动作更加深了艾丹的怀疑。刀锋乱舞，衣服转眼已被砍成十数段大小不一的碎片。败絮随风飘散。隐匿其中的水晶闪烁着光芒飞出，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后落到艾丹的脚下。他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学着林萧伸手护住双眼。
然而预想中的炫光并未到来。很明显，这枚石头撑死了也就是枚发光水晶，其上闪耀着的斑驳的圣纹并非自然生成，而仅仅只是宝石工匠的有意为之。
等艾丹发觉上当，已经为时已晚。就是这短暂的一瞬，让林萧得以近身。嵌在林萧指套上的刺钉与艾丹的脸来了个亲密接触，砸得他鲜血淋漓。
林萧的另一只手也借机抓上艾丹的手腕。艾丹仍在激烈抵抗，牢牢握住弯刀不放。然而林萧接下来朝他下颌招呼的三通重拳几乎立即就让艾丹短暂失去了意识，他武器的支配权终于被林萧抢到。而林萧倒持着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提刃而起，又倏然落下。
“好！痛快！”
话刚说完，艾丹便摇晃着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