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府内此刻一片慌乱。信国夫人面容姣好、身材柔弱、语言绵软,深受扶苏宠爱,平日里有些持宠,欺压下人,打击舍人,阖府上下都十分厌恶,更有甚者她的疑心很重,自己私物找不见,常诬陷他人偷盗,惩罚轻则赶出府去,重责伤了姓名。下人们见她无情,平日里都躲得远远的。因怀的是秦王长孙,夫人更是更是持宠,变本加利,骄横跋扈,除和秦王最宠爱的女儿嬴阴嫚公主交好外,对扶苏其他兄弟姐妹也不理会,有时连扶苏公子都不放在眼里。公子本就厚道,又感念夫人怀了龙子,便百般娇惯,千般纵容,对其跋扈之事一笑了之。信国夫人对下人们越发苛刻,轻则辱骂,重责鞭笞。
此刻,她正痛苦生产,平日里夫人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个罪,大呼小叫、鬼哭狼嚎、痛苦不堪。下人们都躲得远远的,没人敢上前去服侍。
扶苏公子紧张地在廊下踱来踱去,他见平日里伺候夫人的下人都在院门前,上前去问。下人知道扶苏公子贤德,不会过于苛责他们,便实话回禀,说是夫人脾气大,如果伺候不好,害怕受到苛责。扶苏公子不便为难下人,而助产之事自己又不能亲为,只能焦急的等着。
好在公子姐姐嬴阴嫚公主及时赶到,带着接生婆子。阴嫚公主豪爽大度,又受秦王宠爱,万千荣华集一身,秦国上下皆知其名。下人们素喜公主,见公主到如见救星,知道有公主在前,夫人不会过于苛责,立即围了上去汇报,跟着公主进去帮忙。功夫不大,孩子出生,阴嫚公主派人回禀,是位公子。扶苏的心放了下来,连忙派人去秦王殿禀告秦王。
正在这时,门仆回禀,舅公驾到。李信常来,扶苏也不在意,没有去迎接,在廊下等着。李信已经听门仆讲了,扶苏得了个长子。妹妹如此争气,李信也骄傲起来,腆着将军肚,大踏步往里走,看见扶苏就喊道:“恭喜公子,喜获王子。”扶苏本不太喜自己的这个舅公,为人好大喜功、浮躁飞扬,但今日其妹诞子,自己喜获长子,心情高兴,笑着答道:“李将军同喜。”
李信到的近前,象征性的施了一礼,问起信国夫人的情况。扶苏也不知,就喊下人来问。一个婆子跑来,道:“夫人生完第一个,还很痛苦,肚子肥肿,宫内抽搐,不过脉象无异,应当无危险。”说完施礼又进了房。扶苏和李信对视了一眼,心道,肚子肥肿、宫内抽搐是产前之兆,难道还有一个?两人都有些担心,没有心思再开玩笑,坐在廊下等着。
扶苏见李信身后还有一名术士打扮的人,问道:“这位仙长是何人?”李信这才想起徐国师所托之事来,连忙介绍:“这位是今日大王亲封的国师陈方术。”扶苏连忙站起,深施一礼,道:“扶苏今日诞子高兴,未按礼仪迎接国师,失礼了,向国师赔罪。”陈方术不太懂这些礼仪,见誉满天下的扶苏公子如此客气,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只好陪着笑还礼。
三人在廊下重新坐定。扶苏公子是秦王长子,虽暂时未立为储君,天下人皆知已是定事,不过时间而。朝中众人多巴结,耳报消息都很灵通。昨日在箭楼前,一名年轻术士一招制服徐国师,今日徐国师带一名术士入秦王殿,大王封术士为国师这些事他已得到消息,但没想到就是眼前之人。他偷瞧新晋国师,见鸡胸鹤背,脸小猴腮,形象萎缩,其容貌形象均无过人之处,心中有些纳闷,此人何德何能,居然能居国师之位。细看见此人坐定后神态端庄,气宇轩昂;发肤飘逸真气很足,头顶三花聚顶必有很高的修为;举手投足间有至有矩,平和稳重。扶苏暗叹,果然非一般人物,心中顿生好感。
扶苏主动搭话,聊及陈方术的出身、师从等,陈方术一一答了。扶苏听得此人出身坎坷,经历丰富,又师出仙界名师,更多了亲近之感。
此刻回禀大王之人刚回。秦王嬴政知得了长孙,非常高兴,赏了很多东西,并为扶苏加品秩二千担。谈话间,婆子前来回禀,夫人又生出一个公子。扶苏大喜,要派人再次禀报秦王。陈方术进言道:“不可。此事万不可让秦王和天下人得知。”扶苏一愣,忙问为何。
陈方术道:“圣人言,天无二日,国无二君。王之命数授予天,天命只可传于一人。公子是王储之备,天下皆知。今后公子作为长子,先立为王储后为大王。而今日公子同生二子,若公子为王,再传长子,如何传位给二子?故而若此事回禀大王,势必晓誉天下,那时朝中、天下难免议论长子立储之事,王储立长的规矩将又起事端,公子能否继承秦王基业就不可知了。”
扶苏听完,确实如此,暗吃了一惊,心道:“多亏有此术士提醒,否则必将酿成大错。”李信在一旁也点头称是。
扶苏问:“依国师之言,我当何以为?”
陈方术沉吟片刻道:“为今之计,一是封闭消息,万不可让公子得二子的消息让天下人得知。二是将二王子今日就送出府去,寻一处安静所在,脱离王家,隐姓埋名,忘却身世,安稳度日。”
李信道:“此计虽妙,但夫人未来要是得知此事,毕竟与二王子是骨肉,闹将开来也不好收拾。”
扶苏知他心疼妹子,但此事祸及自身,也就顾不得着许多了,他婉转的说道:“国师此乃肺腑之言,扶苏先谢了。也代夫人、二子谢过国师,如若不是国师刚才一番劝解,不仅扶苏今后陷入危局,夫人和二子也有性命之忧。”陈方术作揖还礼。
李信听得此言,知有理,见扶苏心意已定,再劝无意,只得作罢。
扶苏向李信使了一个眼色,向陈方术道:“国师稍坐,我与舅公先去看看夫人。”便和李信走入后堂。
到了后堂后,扶苏言:“李将军,要想这件事不为人知,必要你相助。”李信拱手道:“自己人不必客气,但有差遣,我万死不辞。”两人低声商议一阵,李信告辞离去。
扶苏又唤来心腹之人,如此这般交代一番,这才独自一人往夫人内室而来。内室中阴嫚公主和一个婆子各抱一个婴儿,在逗婴儿玩耍。信国夫人刚生产,满脸红潮,体内虚弱,沉沉睡着。见扶苏进来,公主和婆子都将孩子递给他看,扶苏接过一一看了,二子果然一摸一样,难以分辨。
初为人父,扶苏也是满心欢喜,但想到为了自己能够立为储君,即将要送出一个,又是一阵揪心。他心道,儿呀,莫怨父亲心狠,只怪你生在帝王家。
一会窗前有人轻唤:“公子,秦商贾到了。”
扶苏向公主致谢,退了出去。见一肥胖的中年男子立于门外,他摆摆手,肥胖男子退了出去,在院外等他。他回头看了一眼内室,无奈地摇摇头走了出去。
肥胖男子见他出来,准备跪下行礼,扶苏单手托起,然后低声说道:“秦兄,我今日有一为难之事求你。”胖子道:“公子对小人百般照顾,如无公子,我何来天下第一商贾之称。公子就是我再生父母,莫说为难之事,就是要了小的这颗脑袋,灭了九族,小可也在所不辞。”
扶苏点头,将自己生二子、陈方术进言之事说了一遍。然后道:“如今之计,只有将其中一子送与你抚养,此事担着天大的干系,你可要想清楚。”
此刻,就见天下第一商贾秦兴平正了颜色,双手拱起,作长揖,诚心诚意道:“谢公子信任,小人定不辱使命。”
扶苏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说道:“此事关乎天下兴亡,稍有差池,天下易主。万望秦兄处处小心谨慎,不可露出半点消息,否则你我性命难保。”秦兴平点头称是。
说罢,扶苏转身进了内室,招手让婆子抱着孩子过来,阴嫚公主当是他要看孩子,也起身站起。扶苏示意让公主坐下,婆子将孩子给扶苏后,扶苏盯着看了一会,一狠心抱着孩子出屋,婆子跟了出来,扶苏回头瞪了她一眼,见他脸色狰狞,她吓得赶紧退了回去。
扶苏抱着孩子直出院门,秦兴平迎了上来,接过孩子还准备施礼,扶苏低声道:“快走。”他连忙抱着孩子快速出府。
阴嫚公主见扶苏神色不对,将孩子交给婆子出门准备追问,刚巧看见一生人将孩子抱走,忙追出院来,扶苏伸手拦住她。阴嫚公主本想问个究竟,见扶苏脸色阴沉,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跟他来到后堂。
扶苏关上门,跪倒在地,哭出声来,阴嫚公主扶他坐下,待他心情平息后追问为何将孩子送走。扶苏将刚才发生之事学说一遍。阴嫚公主自幼陪伴在秦王身边,见惯了阴谋诡计、祸起萧墙、兄弟厮杀,也懂得无情最是帝王家的道理,知道陈方术谏言不虚。她长叹一声道,如此甚好。
扶苏到了廊下,见陈方术还在打坐,他稳稳神,咳嗽一声坐下。陈方术睁眼见扶苏在对面,问道:“可处置妥当?”扶苏未接他的话,道:“国师此来可是为出海一事。”陈方术点头。扶苏道:“三千童男女出海,此事虽有违人伦,但为我王求长生事大,扶苏当尽全责。再者,这些童男女出去服侍仙人,说不定还可修道成仙,总比在民间做普通百姓要好得多。国师放心,此事扶苏定当竭心尽力。”陈方术道了谢告辞出来。
时值半夜,二十余名着便装的伍卒冲入扶苏公子府,见人就杀,见人就砍,惊醒了正在内堂睡觉的阴嫚公主,公主披衣想出去看看,刚打开门,就见扶苏公子阴着脸站在门前,阴嫚公主立刻明白了,这是在灭口,她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第二日大早秦王正在更衣,内侍跑进来报:“启禀大王,昨夜扶苏公子府被歹人袭击,死四十三人。长公主正在扶苏公子府做客,亲随全部遇刺身亡。”
“哦,扶苏、阴嫚,还有我的长孙没事吧?”秦王问。
“回大王,公子、长公主和大王子平安无事。”
“没事就好。可知是何人所为?”
“事发后,李信将军立刻带人围了公子府,但是没有抓到歹徒。据李将军回禀,像是魏国人。”
秦王心道:“这个李信,仗着自己是扶苏的舅公,整天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我朝律法如此严苛,制定律法的商鞅都逃不出我秦国,魏人如何进的了城?”他鼻子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内侍连忙退下。
秦王本就心怀四海江山,胸怀宽广博大,听得扶苏、阴嫚和自己的孙子没事,就是死了几十个下人,也就没往心上去,让前日进宫的美人陪着进了早食,坐辇往秦王殿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