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拍着谢安知的肩膀说道，“要喝酒阿，少年郎。船上那种没滋没味的水酒算个球！来司心楼你不喝一杯杜康，说出去都要被人笑话的。更何况这还是多少世家子弟求而不得的百年珍藏！”
醉眼朦胧间，他仔细仔细打量了一眼谢安知，又倒了一杯酒，突然说道，“谢家小郎，喝下这杯酒。”
谢安知疑惑望去，却见温良虽然醉态十足，可神色却十分凝重。
鼻尖先闻见一股扑面而来的辛辣，酒入喉中，呛得他五官都扭曲了起来。
“咳，咳。”
捂着胸口咳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却听耳边传来声，“谢家小郎，你为何修道？”
如当头棒喝。
谢安知一凛，缓缓直起腰来。他未曾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自己为何修道？
是为了虚荣好玩，还是因为小时候偷偷看爷爷那样腾云驾雾御剑飞行，然后想着自己有一天从天而降，就毕业典礼那天好了！然后双手放出金光闪闪的雷电，最好叫全班的女生都发出‘哇哇哇’的尖叫声！
还是为了惩奸除恶？
现代社会法律制度如此健全，自己能站在什么角度什么立场去惩奸除恶？
还是拯救世界？
谢安知想到这里神色更为古怪，像电影的漫威超人那样？像钢铁侠蜘蛛侠那样？
不！起码说他目前从来有遇到过要做这种事情的选项！
“为了活得更快乐，也为了能长生不老！”谢安知脱口而出。
温良点了点头，接话道，“只是若是真的能长生不老，不说那富贵享乐，就说那市集上最普通的，那些热气疼疼的早点与香酥、麻辣的烤串，不令人留念吗？红尘里，唯有这些一点一滴的美好，才最是能令天上仙人动心。
不然为何求长生？不过是能将这些美好千年万年的享受下去而已。真若是求长生三字，何其空泛，唯有这些骨血在里头支撑，才叫人觉得美好，不然求的什么长生？为何求的长生？若是没有这些的长生，与那不开窍的顽石活在这世间千年万年又有何区别？”
而后温良又自言自语道，“顽石至少不会有生了心窍的苦恼。”
原本晴朗的夜空煞时乌云笼罩，雷声轰鸣，谢安知神色大变。
风雨已来。
温良朗声笑道，“去！”
谢安知步步先前，走到阳台上，抬头望去，是乌云遮天蔽日，往下低头，却见人间灯火点点。
如登高楼观万家灯火，看那大雨由远及近，天上雷声轰鸣，雷电摇曳在眼前化作光明一闪即逝，有那风吹树稍猎猎作响声混杂着楼下妇人都弄自家孩童的欢笑声，顾不得是欣赏这动人心魄的人间美景，还是退一步照顾一下自己打颤的双腿。
雷声轰鸣。
世间机缘，莫过于此。
司心姑娘倚在夏梦阁的门框边，不时还有鹤儿的小脑袋瓜从她的身侧探出。
打量着房间内的景象，司心神色古怪，她都忍不住要爆粗口了，好小子，你特娘的吃个饭也能破境？
身后有男人拍桌而立，“谢安知，是进是退？”
“进一步，抬头便可闻道。
退一步，富贵依在。”
谢安知缓缓抬脚，木质阁楼片片碎裂。
步步踏着雨珠，欲往天穹而去。
耳边传来四楼正在饮宴的人将头探出窗外怒斥，街上还未收摊的小贩畏惧得四下奔逃，企图找到一个能躲避如此天灾的避难所。
“有人朝闻道夕可死矣，有人眷恋那红尘俗世，亦有人退下便后悔余生。朝闻道者有后悔的吗？自然是有的，可是只是不能两全齐美而已。红尘不让人贪恋吗？”
温良继续说道，“那除了这些人生享乐呢？谢安知，你可真正明白为何要修神道，又为何要做那纯粹武夫？”
雷声轰鸣。
或粗或细的雷光不停闪耀，道道都带着千军万马的肃杀之气，将漂浮在半空中的谢安知吞没。
整个夏华阁的阳台已经碎成齑粉，风雨打湿了屋内的地板。
谢安知痛呼出声，整个临安城上方的雷电都往此处汇聚而来。
…
禹元大陆一间破落院子里，一位长眉老者察觉到了什么，虽然有些不信，但是还是带着一个眉心有痣的清秀男童御风而行，直到看到远在数十万里之外的异象…
长眉老者更是拼命御风，好似想要离此处近一些。
天上罡风阵阵，将长眉老者的长眉吹起，也吹干老人满脸的泪。
东海之滨的小岛上，头生鹿角的俊美少年对着空中一抓，五指紧握又松开，像抓到了什么，可又像什么也没抓到。
头生鹿角的俊美少年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眼神阴鸷。
临安外城一处街巷，牵着白马的红衣少女看见空中异向，飞身上马，驾驭着白马凌空步步往上，好似天地为她搭了一座登云梯。
桃花园里，本在院子里与一位腰挂碧玉萧的女子饮宴的谢瑜，看见天空异象后却紧握双拳。腰挂碧玉箫的女子只是轻轻一跺脚，一座本该被暴雨打落无数桃花的桃园，竟连微风也无了。
而青州城里顶顶有名的谢小公子，居然也只能敬陪末座。
“安知，拔剑。”耳边似有老人轻声说道。
听闻此言，谢安知一喜，“爷爷。”
“先破境。”老人沉声说道。
谢安知反手向身后抓去，五指张开又紧握，好似在虚空中握住了剑柄一般！
往上一提！
蓝白色的雷电如被吸引了一般，
手握神宗剑的谢安知如长鲸吸水。
对这天地间最纯粹的雷电。
来者不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