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不会说谎的……
--A012
几滴冷水滴打在A012的脸上，A012慢慢睁开眼，摸着脸上的雨珠。
啊，又是一场烦人的雨。
映入瞳孔的是灰霭的天花板和散发着暗紫色光芒的壁灯，壁灯周围，蓝白色的光斑有规律地移动着，像是在复杂的电路图上赛跑。巨大的，空旷的，阴森的空间，A012打了个哆嗦。
“嗯”四周太安静了，让A012有些不舒服，这里和淖区的其他地方一样，处在城市森林的最下端。
周围尽是一些没用的垃圾，随手抓起的都是断裂的类肌纤维，残破发黑的增强型义肢横七竖八地堆积着，裸露着钢筋和纤维的铁块和一些烧焦的黑炭，这些都是他们的玩腻了就扔掉的玩具。
A012坐起来，推了下左手上的指针，肉眼可见的能量由肩膀传输到手心，左前臂背面的红色背光灯开始闪烁，发出滋滋的磁振。
不一会儿，充盈着能量的左臂就可以带动手指活动了，背光的红灯也变得高亮。
废了一番功夫，A012从电子垃圾山走出来，迈向就在不远处的高墙，那里有一个老旧的升降台，是唯一从这里出去的地方。
A012检索了一下自己所储存的记忆，再次确认了自己所在的位置，这里是个垃圾处理中心。不，与其说是处理，不如说是堆积，因为根本没有几个固定的工人在这里工作的，他们本来就不愿意工作，当然更不愿意来这里工作，在这里每天面对着没有价值的零件，即便是性子最好的人也会无聊到发疯。
这样的后果就是，垃圾越来越多，山的提高速度远高于削减的速度。好在这个地方足够的大，以至于能装下几十米将近百米高的垃圾山，如果随便把一个人丢在这里，没有个三五天他是找不到出去的路的。
凭借着印象，A012解开了升降梯的密码，坐着它向上攀升。
“喂，听得到么”A012的脑海里，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说是年轻女士应该有些不准确，因为那个声音是机械合成出来的。
因为声音突然出现，A012全身都抖了一下，升降台发出“咣当”的金属碰撞声，A012连忙稳住它，因为四周都没有栏杆，如果不好好注意甚至有可能直接跌下去。
“我说了”A012回答道“不要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突然接入我的内部通讯器。”
很显然，这个女人入侵了A012的内部通讯频道，并连接上她自己的，所以A012可以在脑海中很清楚地听到她的声音。
“你是从哪学的这个本领的”像往常一样，A012问道。
“哼”她发出一声冷嘲，她并不打算告诉A012。A012也不打算再问。
“你有在好好的工作吗，这里可马上就要完事了”
“嘁，吵死了，我和你不一样，是要吃饭休息的，你只是一个单纯的工作狂。”
“那么”脑海中的声音说“到底是谁拜托我做的这个工作”
“唔”A012一时语塞，的确，拜托她的人是A012，但A012没想到她在接下这工作后，反而比他更加积极。
离开了处理中心，A012来到了这座城市最臭名昭著的地方------三号搁置区。这里充斥着破烂和污垢，那些在上面呆不下去的人最后的收容所。肮脏的下水道正是滋养臭老鼠的温床，在这里，肥大的老鼠们三五成群，招摇过市，胆小的猫们躲藏在暗处，伺机捕食那些落单的猎物，这俨然成了这里的一种生态。
当然了，搁置区平等的对待每一个到这里的人，无论是电子终端的黑客，还是没有执照的神经外科医生，杀人越货的罪犯都会在这里出现。
雨渐渐大了起来，破旧的商铺全都紧闭着大门，招牌上的霓虹灯管散发着炫彩多姿的寒光，氤氲在剧增的湿气当中。
上层蕊区肆意播撒的霓虹，花绿的灯光，巨大的广告屏幕以及银黑色的步行桥交织错杂，密不透光。下方的淖区却还是老样子，又潮又黏。
“我果然还是受不了这地方”A012一边瞥着四周一边埋怨道“到处都是脏东西”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在这种地方反而游刃有余的样子”她在A012的脑海里回答说。
A012耸了耸肩，虽然这个动作她并不能看到
“这是两码事”
“我和淖区的许多人打交道，都不是我想的，只是我觉得必要的。你知道，当你急切的需要某种东西或者某个线索时，其他地方繁琐的规范程序总会迫使你来到这里。”
“所谓的身不由己吗”
“是的”
接着，便是一阵冗长的沉默，但A012并不想打破。
街上空无一人，两旁老旧的灯管发着微弱的光，雨点拍打在地面上，溅起一簇簇菱角般的水花。整个地板上倒印着炫目的霓虹光，像是被肆意泼洒的荧光油漆。
一个古堡般的小黑屋子出现在A012的视线中，四周还用了新的黑纤维石料加固了一圈，除去屋子本身刻意营造的感觉，A012不难想象里面都是些什么怪咖。
在大门前A012停下了脚步，门是用纤维砂做的，门上贴着块晶屏，上面写着欢迎光临的字样，门边有许多摩擦的痕迹，很明显门板和门洞不是配套的。
在确认四周没人后，A012推门而入。
虽然从外面看很奇怪，但内部却是再普通不过的小餐馆，餐馆的名字叫“猫耳餐馆”，当A012推门进去的时候，屋子里面只有四五个人，几个靠着窗户坐着的人不为A012所动，他们正在嚼着本店特色，像蜡块一般的“猫肠”。
“是这个地方吗？”A012说着猛地扣了一下门。
“是啊！”A012懊恼地说道，推开门径自走到正对着大门的前台。
“你好，先生，要吃点什么”正在做账的服务员头也不抬地说。
看起来很憔悴，身后摆满了用碎沙瓶装着的酒，正中间有一座摆钟，但是却是金属制品。
“我不是来吃东西的”A012卖关子地说道。
“那就赶紧离开，别打扰我做事”服务员依旧埋着头，没有一点搭理A012的意思，他的声音有气无力，能听出来他很疲惫。
“我来找你们的老板”A012说。
“老板？”服务员说“他不在”
“真的？”
“当然是”服务员似乎比刚刚更不耐烦了“赶紧滚”
“你事先没跟他约好吗？”
“当然约好了”A012在脑里回答道。
“真是个怪人，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
“应该不太可能”A012半带着迟疑地说道，隐蔽工作是自己的强项，应该是不可能暴露的。
“WWR77452”为了快速切入主题，A012轻声报出一段代码，服务员在听到这句代码后身体产生了明显的抖动。
A012察觉到了这股波动。
“还真是可惜”A012知道自己猜中了，说“既然你们老板不在，那我也只好离开了”
“等……等一下”服务员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抬起头来。这时，A012才得意看清这个人的脸，那是一个瘦憔、颓废的中年人的脸。注意到A012在打量他时，他不自在地挪了一下身子。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要离开”A012说道。
“不，之前的那句”
“哪句？我不记得”
服务员迟疑了一下，但紧接着，他就站起来。
“请在这里等一下”撂下这么一句后，他走进了偏房。
“他干什么去了”A012脑海里又传来了她的声音。
“鬼知道”A012漫不经心地回答说。
“真是个狂妄的人，这样能服务好顾客吗”
“说不定他根本不需要服顾客”
“什么意思”
“在这里谋活计的人，通常不只是表面看起来单纯”
“你是说--”
“他背地里是不是在干一些不法勾当，比如杀人越货，比如绑票强盗，比如——贩卖精神舒缓剂。”
“那不就跟你一样了”
“不，我跟他们可不一样”
“在我看来都一样”
“不”A012补充说“一点也不一样”
就在这时偏房的门开了一个小角，是那个服务生，在招呼自己进去。等A012进去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换了一身行头，比起刚刚在外面做账时候的萎靡，现在的他貌似有了几分生机。
“你好，先生，我叫莫里”他说。
“你好”客套话，A012没有自报家门的打算。
他已经察觉A012不打算接着说什么。
“我是这里的老板”他只好继续说。
“哼”A012从喉咙挤出一丝冷哼。果不其然，跟A012想的一样，在这里生活的人，多少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而这些往往都是一些肮脏的东西。虽然A012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但这里的人都是这样，从不会轻易暴露自己，这里的人都戴着不止一张面具，A012差不多已经习惯，但依旧非常讨厌这个地方。
“还真是谨慎啊，这里不是个让人愉快吃饭的餐馆么？”A012冷嘲道。
“非常抱歉，这么做是有原因的”莫里回答道。
“我没兴趣”A012简短地回答，他的斯文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A012感到恶心。
“见谅”莫里说。“那么，刚刚你在前台说的那个代号”
“哦，那是我随便说的”A012回答道。
看到A012故意闭口不谈，他反而有点手足无措，这也正是A012的立场渐佳的证明。
“据我所知，那是最近才出现的，一种新型号的精神舒缓剂”
“谁知道呢”A012双手打开，坐在他书桌正对着的沙发上，沙发因为A012的体重陷下去一大块凹槽，柔软的触感从后背传透全身，A012得以舒展发酸的骨头。
“说不定只是凑巧”A012仰视着天花板说道。
“如果你有的话，不妨拿出来让我看看”莫里语气里带了一丝鄙视，他可能觉得A012只是一个流氓混蛋，一只臭水沟里的老鼠。
“你应该有的吧”他再次说道，义正辞严地。
“是---啊---”A012懒散地说道，接着站起来。
“那么”
“哼”A012打断了他的话，离开沙发坐到他的对面。
A012解开大衣，手伸进风衣的左边内侧，接着，里面传来呲的一身脆响。然后，A012将一个黑色的试剂摆放到A012们之间的桌子上。
“这就是，那个新药吗”莫里问。
“没错”A012回答。
“跟我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莫里用力地挤着眼睛想更看清楚一点“但是”
A012没有等他说完，将脸凑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这可是新品，和外面那些老古董可不一样？”
“当然，买不买的你的事情，但如果我今天走了，你可能一辈子都拿不到这个东西”A012这么说着，才注意到莫里从刚刚开始就有点不正常。不，说不正常其实也正常，只是，是A012见得多的那种所谓的正常。
莫里的眼里泛着血光，那是一种过于亢奋过后的神经衰弱，他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那瓶药，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现在的他，跟刚刚完全判若两人。而一旁的收纳器，A012注意到了抽干掉的液体袋和针枪注射器。原来如此，从刚刚到现在约莫已经过去10分钟了，是药效过了的时候了。
“不过”以防万一，A012补充道“价格可是不低的”
“你要多少”果然，莫里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20个信用点”A012说。
“20个？这可是个不小的数目，你的药真的值这个数吗？”
“首先，质量可以保证，这个东西会比你现在用的效果要高上千万倍。而且需要专门的接入仪表，但具体怎么用，怎么去揩谁的油，就得看你自己了。”
“可是，20信用点还是太贵了”
“是么，好歹我也是负责推广产品的”A012反问道“当然了，接入仪表可以免费送给你，虽然这东西刚放上去要点刺痛，但那将在以后”
A012说道“不言而喻”
“……”莫里迟疑了，是继续使用廉价并且已经快没有来路的东西杯水车薪，还是忍痛买下A012亮出的高级品，显然他进入了两难的境地。
对于他们来讲，事情已经到了非常窘迫的地步了。因为总督通过的决议，新成立的特别署定期地对非法集会以及交易的扫荡，对有前科的人员进行走访与登记。他们的生存空间已经被压缩了不少，许多曾经的蛇头们一部分被困在螺旋城内永不见天日，一部分都转向更深层的地下，在几个搁置区和几个权限稍微高一点的地区活动。
也就是说，这种事情本身便存在风险，那么如果买下这种新型的药剂的话——
A012取出一支更小的样本，放到接入仪表上，接入仪表的灯亮了两下，接着从侧面分离出几个细长的机械手，将小试管完全嵌进去。
“我这里有个小剂量的样品，你想试一下嘛？”
虽然——
那是打开深渊之门的钥匙。
这句话A012没有说出来。
雨渐渐地变小了，但湿气还是很重，有点冷，A012将大衣掖紧，行走在淖区的雨巷中。
“完事了吗？”
“嗯，轻而易举”街上渐渐地忙了起来，就像有饲养员摇了一下铃铛，所有潜伏起来的动物们都冒了出来。
“如果你可以不睡觉和吃饭的话，说不定可以快点，怎么样，要不要考虑把自己改造成全机械型？”
“可饶了我吧”A012忙说道
“你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马上过来”
“好，你的效率果然是最高的”
“——”
A012在巷子中穿梭，走走停停，不经意间，已经走到了搁置区和淖区的交界处，因为这个地方既没有淖区的人也没有搁置区的人管理，所以比搁置区的环境卫生还要更差，雨水拍打着地上的泥淖，混成污斑霸占着道路，让人无处下脚。
这时A012察觉到，更差的事情已经到来。
“地图位置已经放进了你的记忆里，现在一刻不停地赶过来”
“先等一下”A012谨慎地说，同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通讯器里，她不解地问。
“我被跟踪了”
“真的吗？什么时候”
“从我刚出猫耳餐馆的时候”
“多长时间？”
“10分钟”A012回答道，接着，A012的通讯器就失去了任何声响。
这时，几道刺眼的探照灯打在了A012的身上，A012的身子和四周都被强光照得惨白。“编号A012”一个高亢的，但是充满机械感的声音吼道“你涉嫌数起故意伤害而被通缉”
“啧”A012咂了一下舌，一如既往地，这群蠢猫唯有鼻子是异常灵敏。
“我现在可没空！”A012大声回道到“我现在很忙！”
“A012，放弃无谓地抵抗，双手举过头顶，我们将对你进行搜身并进行必要的调查！”
“不好意思！”A012回道，要和这群蠢猫讲道理果然一点都行不通的，而且还总是在不恰当的时间打扰自己的工作“我说了我很忙”
话音未落，黑暗中射出一枚金属圆柱体，擦过A012的脸颊打在一堆破烂上，引发了一次爆炸。
“最后一次警告！A012”
A012不耐烦地将双手慢慢举过头顶，作出投降的姿势，接着，从光源的地方跑出来两个全副武装的队员。
根据刚刚的观察，这群人的数量在7到10个人之间，并且都是隶属特别署的特勤部队。
机会只有一瞬间——当两个人以搜身为目的开始检查A012的身体时，A012右半身突然向下一沉，迅速划到其中一个人的背后，左手卡住他的后颈。
“嗞——”一阵短促的故障音，那个人从脑下到椎骨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红线，接着散发出机械烧和肉块混合在一起的焦味，来不及发出一点声响，他就如同木板跪倒摔在地面上。
与此同时，枪弹如同雨点一般向A012砸来，A012借着增强义肢的力量向上跳起，检索到他们的位置后，准确地落到他们当中，左手用力地捶打地面，充盈着能量的左手发出一阵轰鸣，接着是一道耀眼的强光，强光过后，所有人应声而倒。
“妈的！”仅存的一个人绝望地嘶吼着，他端起电浆枪，疯狂地向A012扫射，但是由于害怕，他已经失去思考地在乱射。
“啪”A012轻易地就闪到了他的背后，将左手放到他的头上。
“怪——”他呜咽着，全身都在颤抖，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咕噜声，糅杂着人声和机械音。
“蠢猫们”A012说“这是你们自找的”
一阵电流音，最后一个人也倒了下去，他们还活着，但已经和死没什么两样了，大量的垃圾数据硬塞入他们的大脑，烧坏了他们的意识。
A012伫立在小雨中，左手依旧冒着酣战后过热产生的烟气。
——
“时间到”脑海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嗯，刚处理完”
“那么---按原计划进行”
“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