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一位高大的老者在灶台上的大铁锅里用铁铲翻炒着猪肉加豆角。
他身着一袭白色长袍,衣袍背后绣着一个太极图案,动作飘逸仙气,尽显自在逍遥的风情。
他做着这些凡俗之事,若其他炼心人见识定会生出一种异样的美感。
灶台下,一名清秀的少年身着丝割制成的浅蓝色衣物,浅蓝色衣物贴身束脚,脚踏黑色长筒皮靴,皮靴外侧绣着白色飞鹤,腰间系着红色平安结和上好的一块玉佩,满是浓郁的仙童气息。
而打造这一身行头,花费极为奢侈。
少年不喜世间流行的宽大长袍以及长发,非常钟爱贴身方便的衣物以及干净利索的短发。
这些年,少年为了保持短发,都是去拜托村里一些心灵手巧的阿姨或新嫁过来的阿姐修剪的。
这使得洪灵东早些年的时候,每每遇上老一辈,少不得被说教一顿,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啊,剪不得呀剪不得的,接下来吧啦吧啦一大堆左耳进右耳出的典故道理。
每每这个时候,洪灵东通常会假装掏一掏耳朵,歪着头故意露出一副什么也没听进去的模样,然后笑眯眯地说上一句:“我老师说,短发而已,我爱剪就剪,您实在无法接受,您找我老师说理去。”
“真要说得动,我当场发誓,留发至束发之年,和别的男娃一般乖乖遵照礼仪束发。”
一见洪灵东要拿自己的老师作挡箭牌,老一辈们便乖乖闭嘴,大先生学问渊博,哪是我等能说教得了的?
我非得被附近几条村的老学究用唾沫淹没不可,更别提万一我和大先生辩论辩论不过的糟糕场面。
因此,随着洪灵东逐渐长大,人们也不再试图劝服洪灵东按照传统的礼仪来留发了,他喜欢怎样就怎样吧。
就算叛逆又能怎么了?全村一起宠着呗!
“徒儿,加把火!”大先生喊道。
洪灵东撸起复古风格衣物的袖子,加了一把晒干了的松针,火势猛地加大。
他赶忙塞些细小干木枝进去稳定火势,后面才慢慢塞些大的木材。
随着铁铲的不断翻炒,铁锅升起的白烟也带起了一阵阵浓香,油盐酱蒜等各种配料辅料也一一加了进去。
洪灵东把分泌出来的唾液吞进了肚子里,向大先生问道:“老师,今晚都有哪些菜品?”
大先生:“豆角炒猪肉,茄子,鸡蛋韭菜汤,以及腊肉。”
洪灵东:“这……太奢侈了,今天有必要这么铺张吗?少点肉类,多些蔬菜也好。”
大先生:“我等了八九年,才等到你准备觉醒,不庆祝一下怎么行?”
洪灵东:“老师,等会炒完菜后我想各匀一些,打够一碗去外面分摊给村上的小伙伴们,我们两人根本吃不了太多。”
大先生见怪不怪,洪灵东不知道这样干了多少次。他平静地点了点头:“嗯,没问题。要不要再打碗汤出去?”
洪灵东略有犹豫:“看过先吧,两大碗我可能会端不平,双手捧着一大碗才是最稳定的结果。”
村上孩子们的伙食没有太好,农民靠天吃饭,想吃顿有肉的都是极难的事,大先生自然是明白的。
洪灵东这里只能是例外了,自家老师乃炼心人,钱财虽不多,但也不缺,总能以特别的方式帮助他人获得报酬维持生活。
不过,炼心人早已辟谷,只需汲取少量天地精华便能提供身体每日所需。大先生的做法不过是多陪陪洪灵东感受生活气息罢了。
炒完了菜,洪灵东立马匀了一碗菜出去。这种事情做多了,其他孩子也就慢慢习惯了,安心地等在同一个地方,聊天、嬉戏。
大先生大喊:“记得赶紧回来吃饭,别聊得太晚了。”
洪灵东从庭院大门出去,大喊回应:“知道了,老师!”
出了门,端着一大碗菜,洪灵东在路上往前迈步百来步,左拐,有一上坡。
洪灵东上完了坡,来到天坛。天坛是一片广阔地带,类似广场。晚饭时分,村中的孩子们最爱端着一碗饭菜聚集这里,嬉戏玩耍,吹嘘扯淡。
天坛上边中部,修有阶梯,再上去便是庙堂。庙堂有四重大门,穿过这四重大门才到立灵位牌的地方。
村民们逢年过节都会来这里祭奠先祖、上香。
洪灵东来到这里时,已有很多孩子端着饭菜在这里胡乱聊着些什么。
有些调皮的,不好好吃饭,一边端着碗一边追逐嬉戏,总会有米饭被晃出来,掉在地上。
这种现象,被大人们见了,非得骂死不可,还要被罚站打手。
老学究们必会念叨:“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浪费可耻,必须严惩;勤俭可嘉,标为榜样。”
在天坛的大门附近,有孩子看见洪灵东来了立刻大喊:“大家快来,公子来了!”
其他孩子立刻欢呼:
“哦哦哦,公子来了。”
“大家快去!公子来了!”
“公子来喽,故事来喽!不知道会不会是大县城里的那些事,我最喜欢听了,我长大了也要去一趟大县城看看……”
洪灵东才踏入天坛大门不久,孩子们热热闹闹地挤了过去。
洪灵东颇为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傍晚才刚刚答应我的,你们又叫我公子了,就不能改改吗?伙伴们,我叫洪灵东啊,洪灵东!尤其是你,小七,就你叫得最欢,乱起哄。”
洪灵东看向一位七岁的男孩,故意瞪了他一眼。
小七露出小虎牙,嘻嘻笑着道:“才不管呢!你是大先生的宝贝徒弟,就该叫公子呀。还有,你穿的这些衣服,看起来那么好看,根本就是一个公子嘛……公子,公子,公子……”
小七又跳脱地欢快大喊起来。
孩子们笑着一起大喊:“公子,公子,小小公子!”
洪灵东不甘心地喊道:“我叫洪灵东啊,洪灵东……”声音慢慢弱了下去。
他渐渐认命了,他想要卸下一切身份、包袱和村里的小伙伴们玩耍,像普通的孩子一样融入其中,但伙伴们总是带着一种尊敬的态度与他交流。
那种刻意的疏远,洪灵东早就发觉了,因而他才想更加努力地融入进去,可是进展太慢了。
洪灵东心中抱怨:“这种距离感怎么就那么难抹去呢?或许我该换一身衣服,穿最便宜的粗麻布料做成的衣服,效果会好很多。我记得,我好像有一套来着,回去找找儿。”
心中抱怨完,洪灵东看着小伙伴们道:“你们别喊了,走,去天坛那里,我给你们讲故事。这个故事可是在青石县发生的,算是我经历中最有趣的一段之一。”
众多孩子们眼睛一亮,纷纷点头“嗯嗯”回应。
小七呢喃:“青石县?好咧,又是大县城发生的事。”
洪灵东:“你们先吃饭儿,我是吃了才出来的,这里有些菜我都给你们分分。”
洪灵东善意撒谎,不知重演了多少遍套路。不撒谎,洪灵东真的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把这些菜送出去,他一直在顾虑伙伴们的自尊心。
碗里的菜小伙伴们一人夹一点儿,不少人经历了多次还是有些小心翼翼以及难为情,却又抵御不住那色香俱全、佐料配料配合起来的菜品。
唯独小七,仗着自己年龄较小,夹起菜那叫一个不羞不臊,笑得有些贱贱的。尤其是腊肉,都被他一个人直接夹走了四分之一。
过了一会儿,洪灵东手中便只剩一个空碗儿。
洪灵东双手捧着碗,来到天坛中央,环视一遍小伙伴们,朗声道:“那我就开始了,你们一边吃饭一边听儿吧。我讲完了,照例还是我会回答你们一些问题。”
天慢慢暗了下去,皎洁的月亮已挂在空中,月光往天坛广场上撒去。
随着天边太阳最后一丝轮廓沉在了地平线之下,最后一抹金黄也被黑暗吞没。
…………
“老师,我回来了!”洪灵东回到庭院正门,尝试推门而进。
门依旧没锁,大先生拿着一卷书在前院坐着阅读,又在等着洪灵东。
洪灵东拿着一个空碗进了门,熟练地锁上。
大先生温和地看着洪灵东:“今天讲了哪一段经历?今日待在外面比往常久得多。走吧,吃饭去,饭菜我置于铁锅上,用热水保温,用锅盖盖着,现在依旧热乎乎的。”
洪灵东:“抱歉啊,老师。今天伙伴们的好奇心比较重,问题比往常多了一倍以上。老师,您实在不必等待的,您等得越久,我越愧疚。”
大先生:“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有啥意思?也就你我师徒俩凑合一桌,才能添些生活乐趣在其中。我本已辟谷,吃饭于炼心人而言不过是一种生活仪式,感受生活气息。”
“走走走,赶紧吃饭去。水都烧开了,水壶已经储满了饮用水,吃完赶紧洗澡睡觉,天黑得有些不像话了,油灯燃料最近消耗得有些多,再不节省,又要跑一趟镇上了。至于蜡烛,倒是还有两根,但只能用来预防油灯没燃料又忘买了的情况。”
洪灵东:“嗯,老师,我明白的。”
洪灵东清楚,现在的行情蜡烛比油灯要贵得多。想要晚晚用烛火照明至天亮,一年下来,这方面的开销也就只有皇宫贵族、巨富商贾能承受得起了。
随着时间的流驶,庭院之上的明镜逐渐向夜空的正中央偏移。
师徒俩纷纷吃完饭洗完澡相互聊了些天地间的奥妙趣事,各回房屋睡去。
洪灵东换上了粗麻布料缝制成的平民衣物,躺在放有棉被垫着的木床上,枕头甩一边,酣然入梦,如同一个邻家小男孩般,睡姿颇为调皮任性。
他的脸庞在平凡衣物的衬托下更加漂亮阳光,飘逸随性的气质更加明显,更具吸引力。
至于换洗下来的衣物,明天庭院对面居住的陈姨会过来收,帮忙捣洗。
大先生每月都会向陈姨结工钱,陈姨则负责帮忙打扫庭院,经允许下收拾房间以及捣洗师徒俩的衣物。
陈姨这些年来的遭遇也是够苦的了,夫君早年染风寒归天,大儿子被抓壮丁去参军,渺无音信。好在还有个小儿,给了陈姨活下去的理由。
几条村的村民们这些年都有心地向陈姨提供力所能及的照拂。
小儿是村里的放牛娃,两头牛是陈姨家最珍贵的财产了,村子里的幼童都喊他为“三哥”,洪灵东也不例外。
洪灵东还在酣睡中,正子时慢慢靠近。
度过正子时,代表着旧的一天已去,新的一天来临,这一天是洪灵东的诞辰,意味着洪灵东踏入九岁的范畴。
时间宛若具像化的月光缓缓流动着……
不知何时,正子时终于瞬息而过,几乎同时的,洪灵东周边的虚空立刻有些神秘物质躁动起来,恍若有一缕缕仙雾优雅地扭动。
附近几条村所在地带,虚空中稀薄至极的天地精华不断往洪灵东身上聚集,使得他的身躯发出莹莹光芒。
他的灵体觉醒了,异象再次演化,不过仅限他的周围,并无伴生异象那般惊人。
随着天地精华的蓄积,它们慢慢形成了一条迷你的金色修长神龙踏在床上,龙躯盘绕,包围着熟睡地小小人儿。
之后,微型白鹤也形成了,在小人儿的上方飞舞。
金龙低头看着洪灵东,金色的龙须缓缓扫动着他稚嫩的脸庞。
睡梦中,洪灵东感到脸上有种怪异的痒意,想要伸手直接挠挠。
突然间,他的视野里金光一片,随后他看到了一个更加金光灿烂的庞大龙头朝他袭来,发出了翻天覆地般的龙吟。
霎时间,洪灵东被惊醒,条件反射地在床上坐了起来,低着头大口大口呼吸,平缓内心的紧张,余光瞥见了金色的鳞片。
异象发出的金光银光辐射出了洪灵东所在木屋。
大先生不知何时已在洪灵东房门面前,满脸笑意:“这一天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