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匪头目听了洪灵东的发言,笑得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他道:“小孩终究是小孩,无知!幼稚!”
“可曾听过一句话?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虽然兄弟们被迫来当这绿林好汉不是当官的错,但意思却也差不多了。”
“那些抠门的大老爷逼得太死了,混不下去了,只能来山上吃饭,天为被,地为床,把生活凑合着过。”
“其他镇我不知道,但理赤镇以及附近一些村庄的大老爷,说实在的,根本就没有人性!”
说完,劫匪头目扫视了一众手下道:“兄弟们,我说的对吗?”
各种声音立刻纷涌而起。
“对,大哥说得对!”
“干!他奶奶的!”
“我呸,那些大老爷个个都抠门的很,能把一分钱掰成两半来花,根本不能指望那些铁公鸡,他们只会让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差。”
“我也是实在受不住了,才逃的。”
“有何奇怪的?大老爷们但凡懂得一松一弛的道理,我也会继续打长工勉强把日子混下去。”
“我才是最惨的,我是一位大老爷家里的长工,约定每天公鸡打鸣我就起来干活。结果你知道那厮干了什么!他竟然半夜学鸡叫,催我去干活!大家伙说说,这是人干的事情吗?”
“不要幻想了,大老爷们的压迫只会变着法子加强,越来越紧。”
洪灵东听了又是叹气:“能否说说是怎个逼压法?”
劫匪头目冷笑:“呵!你这小孩倒是有趣,临危不惧?”
“我仔细瞧瞧,嚯!没有尿裤子,心可真是大,哈哈哈哈哈。”
洪灵东面无表情:“吾还是再问一遍尔等,盛世之下,为何当山贼?”
劫匪头目脸上变得狠厉:“你可知我这百来号兄弟曾经都是安稳生活的农夫?”
洪灵东点点头:“略有猜测,吾自知盛世之下亦可滋生出蛀虫。”
劫匪头目:“哼!今儿就告诉你是怎个逼压法!”
“我们一年的出产有时候需上交一部分,剩下的往往不够食用一整年。”
“春天,陈谷吃完,新麦未熟,青黄不接,只能向一些大老爷们借粮。”
“利息再高也得借,结果是一年下来,地里所产出的粮食都不够偿还利滚利以后的总额。”
“只能卖土地抵债,土地卖了之后,那些大老爷就收什么地租,让我们种地,那地租可是一年又比一年高。”
“妈的,真不是人养的,呸!”
“既然饭都吃不了了,那还种个屁的地,来这山林当好汉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岂不更好?”
“也别给我提什么开垦荒土,没用的,开垦一批那些大老爷立刻想着法子收一批。”
“想要安稳的生活?对不起,人家不给!”
“嘿,小孩,我所说的你可满意?”劫匪头目说完后,不知为何向洪灵东摆出了一副得瑟的神情。
王安文心中叹了口气,他看得出来那得瑟之下隐藏着不甘和悲哀。
洪灵东沉默,他知道那劫匪头目说的是对的。
人性是贪婪的,得到了好处后只会越来越贪,为了贪得更大的好处甚至不择手段,陷入深渊而不自知,忘了最初的初心。
但洪灵东心中也明白,凡事都得多角度看待,有坏地主自然就有好地主。
他心中明白的很,这世俗世界,统治者就是最大的地主,目前当朝的世俗皇帝也不过是一个好地主罢了。
洪灵东又想到了彩江村,彩江村是没有地主的,很像是桃花源一样的存在。
王安文带着洪灵东去那里居住很大程度取决于此。
烟云镇其他村基本都会盘踞有一户地主,只不过农民地多,乡长带头让农民齐心,那些地主才很少能够兼并到农民的土地。
最后洪灵东心中总结了一下:“盛世再怎么盛世,只要世俗皇朝的根基、性质没有改变,那么滋生蛀虫的现象就无法避免。”
“就像是一棵再怎么有活力的树一样,啄木鸟只要去啄,总能啄出虫子。”
劫匪头目见洪灵东听完自己所言失神发愣,久久没有回应,哈哈大笑道:“嘿,那小孩,怎么,同情我们了?不需要,只要交了过路费,一切都好说。”
洪灵东回过神来,看向了王安文:“老师……”
王安文笑了笑:“徒儿,这件事交给你全权处理,我想看看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洪灵东点点头,看向那劫匪头目沉吟道:“我们要过此道,要交多少钱财?”
劫匪头目眼睛一亮,打量了一下师徒俩道:“看着你们身上的衣着不凡,想来也是挺富有的人。这样吧,过路费十两银子。”
洪灵东犹豫:“这,太多了,少点儿,我们又不是什么商贾,也没有什么赚钱的手段,身上哪来那么多的钱。”
劫匪头目气势一凝:“八两,不能再少了!”
洪灵东无视那些气势:“六两!不要掉头就走。”
劫匪:“走?走得了吗?”
洪灵东:“我们既然敢走这江湖,自是有些手段,不信我们走得了的,你们可以试试。”
劫匪闻言沉吟,又看了看精壮的青牛,开口道:“好,六两银子成交。”
王安文摸出六两左右的碎银,让其自然掉落在青牛附近的地面道:“身上无钱袋,尔等可待我们师徒俩过了道,自行拾取。”
劫匪头目对银子很是熟悉和敏感,因此看到王安文掉下的几颗碎银,估摸着也有了五两以上。
他遂开口道:“兄弟们,放行!”
于是青牛载着师徒俩过了道。
等到又走了一段距离后,洪灵东突然喊道:“青牛,停下。”
王安文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会一走了之呢,怎么,你想怎么做?”
洪灵东叹了口气道:“乖乖就范是不可能的,等下我会让青牛使用青灵蹄步回去一手把我们的过路费和那商队的五十两银子夺回来。”
“现在,我们再等等,商队里牛车走得比较慢,就算我们从劫匪那里夺回来银子交还给他们,万一劫匪追上去,可能会发生很恶劣的结果。”
“等商队走得远些先,这样足够保证他们的安全。”
接下来青牛载着两人来到了一棵大树底下乘凉。
估摸一个时辰过去后,洪灵东原本盘坐在青牛上闭目养神,他突然睁开双眼道:“老师,是时候了。”
王安文一直在悠然地观赏四周的风景,闻言点了点头道:“好,准备行动。”
洪灵东小脸上开始变得严肃:“青牛,先往回走,看看那些人还在不在堵路,如果不堵了就去附近的山林找找。”
“总之,要遇到他们,我待会叫你使用青灵蹄步你就赶紧使用,银子到手快速离开。”
青牛:“哞……”
青牛于是往回走,很快,洪灵东又看到了那批劫匪还在堵着路,只是由于官道很少有人。堵官道的人已经懒散地退回官道两边低声闲聊起来。
应该是看到人后,这群乌合之众才会赶紧去堵路。
洪灵东在不远处再次让青牛停下,仔细搜寻并观察那劫匪头目。
只见那劫匪头目站在某处和几个其他劫匪谈笑风生,身上只穿着一层粗麻布料,钱财根本无法揣进怀中。
那装着钱财的钱袋子鼓鼓的,系在腰间,不得不外露。
洪灵东心下稍安,这意味着接下来的行动会简单很多。
不过那么鼓的钱财放进裤兜里确实是挺难受的,而且还滑稽。
上衣也没有衣兜,简简单单的一层低级布料缝制成的衣物,相对于其他土匪的衣着虽然整洁很多,但也还是有些凌乱无序。
洪灵东准备行动,对王安文道:“老师,要不您先下来在远些地方等着?”
“您的体型太大了,是很明显的目标,此事让我来吧,我还小,在这次行动中安全性更高,被伤到的机率低。”
“就算是被伤到了,也还有治愈类道术,无碍的。”
王安文点点头,下了青牛道:“好,此事交给你,我在远点的地方等你,多加小心。”
洪灵东和王安文对视一眼,也点点头道:“老师,我速速就回。”
“青牛!使用青灵蹄步!”
青牛昂首:“哞……”
四只牛蹄再次缠绕着玄妙,看着仍是缓慢悠然地踱步,实则是一瞬百步的距离,快速无比。
很快,洪灵东准备到那劫匪头目面前,洪灵东适时大喝:“呔!你这歹人,还吾钱财!”
劫匪头目好奇地转过身去,看到是洪灵东有一瞬间的好奇愣神。
可惜,他根本不清楚青牛的速度有多快,才刚一愣神,洪灵东就已到他面前,一把捞到了钱袋子。
青牛配合,刻意放慢了速度。
洪灵东摸到了钱袋子后,迅速抓紧那钱袋口,把那装满银两的钱袋子扯在手中,防止钱财可能在夺走的过程中四散。
成功后,洪灵东再次大喊:“青牛,转向!青灵蹄步!”
青牛毫不犹豫地转向,继续哞叫一声,加速离去。
在洪灵东夺走钱袋子的瞬间,劫匪头目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子,空空荡荡的。
劫匪头目反应过来后暴怒无比道:“兄弟们,上!把那稚童宰了!他抢走了我们的钱财!”
劫匪们瞬时疯狂,在青牛转向时,纷纷持各式兵器向洪灵东攻击而去,三面夹击。
唯有青牛正在转向的那一面能够突围。
“杀!”一众劫匪眼神疯狂了起来,从来都是自己抢别人,今日竟被一稚童抢了自己的东西,简直罪不可恕!
就在一众劫匪以为这稚童和青牛要被千刀万剐的时候,他们都听到了那“铿锵”的声音。
不错,那是不同人手里的冷兵器之间互相撞击的声音。
原来,青牛使用青灵蹄步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竟在原处留下了一个逼真的幻影,让一众劫匪以为这一人一牛逃不掉,实际上早已在百步之外。
劫匪头目亲眼目睹那如此逼真的一人一牛竟是幻影,脸色铁青,明白自己遇上了神人。
但劫匪头目仍是不甘心,他怒意满满地道:“给我追!”
洪灵东坐在青牛上抓着钱袋,青牛一瞬百步,很快看到了王安文站在官道旁等待。
青牛停下,王安文坐上了青牛的背。
青牛再次使用青灵蹄步飞速离开。
路上,洪灵东轻点了一下银两,总计是六十七两左右的银子,也就是说在收取师徒俩和商贾的过路费之前,他们还收了十一两过路费,或者是以前打劫所得。
总之,应该都是不义之财。
洪灵东把钱财递给王安文,叹气道:“无论凡间世界是盛世还是乱世,地主永远都是蛀虫,坐享其成。”
“同时,土匪、山贼、强盗等也是一种另类形式的蛀虫,多是被逼而成的,既可怜又可恨。”
“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是世间蛀虫的那一类人把不是世间蛀虫的朴实人们不断地逼成了世间的蛀虫。”
“当蛀虫足够多的时候,整个世俗天下、整座江湖都将彻底倾覆了。”
说完,洪灵东回眸看向王安文:“老师,您是如何认为的呢?”
王安文没有回答,而是笑道:“这世道红尘怎么样发展,我们炼心人旁观即可,不要去干涉。当一个王朝腐朽,王朝气数慢慢耗尽,会有另一个王朝新生。”
“就是这样罢了,王朝更替,周而复始。”
“好了,以青牛的速度,追上那商队应该很快,得把那五十两还给人家。”
“至于另外十一两不义之财,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必然是不能用于我们自身的。”
洪灵东点点头:“我相信老师您能够妥善处置这笔不义之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