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大喜的日子,天公却不作美,下起蒙蒙细雨,迷蒙的雨雾把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
报纸的头条,赫然刊登着林公馆大小姐林苗苗和冯公馆公子冯赫今日大婚的新闻。上海两大巨贾结亲,引起人们不小的轰动。
林公馆里,火红的灯笼、火红的喜字、火红的地毯,以及火红的人们,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红成一片。
闺房中,林苗苗怒气冲天,坐在床沿一动不动。那套红色的凤冠霞帔,死也不肯穿上。
一旁,一个中年妇女默默瞅着,眉头紧锁,皱纹满砌,寻不出一丝喜悦。
贴身丫鬟拿着嫁衣,愁容铺面,为难地说:“小姐,小姞明白你是现在的心情,小姞也不想你嫁给那个冯大少爷。可是——”
“小姞!怎么连你也——”林苗苗跺脚怒号:“拿走!不穿不穿!我不嫁!”
小姞凄凄怯怯地注视着她:“可是老爷——”
“别提爸爸,我恨他!他只爱他的颜面,只懂得奉承那个禽兽,从不为我考虑。在他心里,我根本什么都不是!”林苗苗大吼,悲切和着心寒,挤出她清莹的泪水。
“孩子,妈妈也不想这样,可事到如今——”那中年妇女悲从中来,话语哽噎。
“妈妈!对不起,女儿说什么也不能参加这场根本不属于我的婚礼!”林苗苗悲戚地说。
“放肆!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不知何时,房门开启,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一脸严肃,两眼中透露着一股愠怒。
“我不嫁!我死也不嫁!”林苗苗绝望地尖声大叫。
“来人!”那男人一呼,顿时两个丫鬟转入房间,听候使唤。
“你们两个,帮助小姞,无论如何都要让小姐穿上嫁衣,听见没有!”那男子大声吩咐。
俩丫鬟怯怯应下,随即扣住林苗苗的双臂。小姞双眸含凄,无奈地说:“小姐,换上吧!”
“放开我!拿走!我不换!不换!不换!……”林苗苗拼命地挣扎着,嚷着。
那男人转过身,面对着房门,高声疾呼:“吉时快到了,马上给我换上!”
“是!”小姞难过地解开她身上的扣子。
林苗苗双手被缚,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纽扣被一个个松开。她心一横,做了一个最坏的决定。
“慢着!我换!”林苗苗蓦然尖啸,双目瞋视那男人,发出一股犀利的怒焰。
“爸爸,你可别后悔!来啊,给我换衣!”
那男人一怔,立马转悲为喜,并未多想。
“好,这才像样!你们几个,好好伺候着!”话音方落,他便转出门去。
林苗苗换上凤冠霞帔,坐在梳妆镜前,一身的红色。周身的喜庆,却仍驱逐不去她内心的忧伤和怨恨。
她黛眉紧蹙,双眸噙泪,手中握着一只颜色暗淡、满是折痕的红纸船,仿佛握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沉重而沧桑。
“孩子,你已决定了吗?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吗?”那妇人为她梳着头发,仿佛已经看穿了她的想法,揪心地问。脸上每一片皱纹,都记录着深切的伤悲。
“妈妈,对不起,我必须这么做!”林苗苗牙齿一咬,凄怆的目光中,闪起一抹戾气。
“你要想清楚,一旦做了,可就不能再回头了。”林夫人劝着,内心胶着,亦悲亦忧。
“妈妈,我已经回不了头了,这也许是唯一能够解决的办法!”林苗苗怆恻地说,心中的悲苦化成清泪,润湿双颊,从那两条湿漉的轨迹上重新淌过。
林夫人泪眼打转,凄然地说:“好,既然你铁了心,妈妈不再阻止。”
她抽泣了下,抹了把泪,继续说道:“这桩婚姻,妈妈一直反对,只可惜你爸爸一意孤行,妈妈也无可奈何。妈妈只希望,今天只是个开始,而不是结束!”
“妈妈!”林苗苗感动地抓住她的手,将脸靠在她身上。
外面,喜娘催促。林夫人连忙给她弄好头发,小姞将一张大红盖头盖在她的头上,并扶着她起身。
起身时,林苗苗收好红纸船,从桌上猎起一把锋利的剪刀,藏在衣服里。
门外,迎亲的队伍绵延里许,吹吹打打,煞是热闹。最前面那顶崭新的大红花轿,已经停在林家公馆的门前。
林苗苗在她父母的护送下,走进花轿,小姞随轿而行。
花轿摇摆不定,她摸了摸怀中的剪刀,感到它冰冷的身躯,才安下心。
花轿抬到冯公馆已是下午。林苗苗机械般地随着喜娘跨过火盆,朝婚礼大堂走去。
红盖头下,她紧咬着嘴唇,双眸中奔出两道剑一般的锐光,带着怒、带着怨,带着恨,似乎要把这里一切都烧成灰烬,方才甘心。
她又摸了一把剪刀,确定触到了利刃的森寒,才觉得脚底下确确踏到了地。
“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入堂!”傧相喊声响起。
林苗苗心跳加速,一只手已伸进衣中,紧紧地握着刀柄。小姞搀扶着她走入堂中站定。
“一拜天地!”傧相拉长着声音喊道。
红盖头下,她霍然亮出剪刀,刺向和她并排站立的男人。
大厅中,登时一片骚乱,尖叫声连绵起伏。
……
这一刀,含尽恨和怒,它或者会割断一切恩怨和情愫,从此完结;或者会点燃新的希望,圆满一段凄苦的热忱;又或者……
故事还得从几个月前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