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秋老虎,即便是到了深秋,偶尔也会有比盛夏还炎热的时候。
在午后的高温下连续走了一个多小时,翁伽觉得自己的体力疾速下降,脚步也变得愈发沉重。
侧过头去看了看楚连陌,发现他依然是神清气爽,不禁问道:“你不累吗?”
“还好,十几岁的时候总是被人和兽追着跑,这点路途不算什么。”
“他们为什么追你?你杀了他们家小孩?”
楚连陌低头看了一眼努力跟上自己脚步的翁伽,忍俊不禁道:“我可没残忍到那个地步,我不过是拿了他们用来提升灌体阶的宝贝而已。”
翁伽疑惑道:“你不是说灌体阶代表一个人修炼的天赋吗?天赋还能提升吗?”
“先天不足的人也该有后天补足的机会。有天赋代表你可以比别人少走一段道路,但如果有天赋的人不努力,没什么天赋的人却竭尽全力,那天赋上的差距也是可以拉近的。”
“所以你是那个没什么天赋的人吗?”翁伽问。
“不,我是有天赋但依然很上进的人。”楚连陌臭屁地回答。
“奥,那你就是个惯偷咯?”
“嘶!你拐着弯地就为了损我一句是吧?”楚连陌突然反应过来无论他怎么说都是他占下风。
翁伽冲着他点点头:“恩,因为你在大乐那个客栈的时候让我有点郁闷,所以现在还给你。”
楚连陌咬咬牙,捏了捏拳,最终还是咽了这口气:“让你一次。”
和楚连陌斗了斗嘴,翁伽觉得自己被阳光吸走的神志清醒了许多,最少能再多走一个小时。
二人走走停停,中途碰见一个野店。楚连陌和翁伽估算了一下要走到可以购买马匹的村子还得三个时辰左右,此时却已经进入了黄昏,心下了然今晚大概率会在野外过夜,便买了足够的吃食继续上路,直到天色暗的看不清前路才停下来。
“今晚就在这休息吧,”楚连陌找了块比较干燥的地方,靠着一棵粗壮的古树坐了下来,抬头却见翁伽走向了另外一棵树。
“你最好离我近一点,这种山里很有可能会养育出几只灵兽,若是他们突然袭击给你吃了,那可不怪我。”
翁伽正要坐下,听见楚连陌的话,立刻转身走了回来,靠着楚连陌坐了下来。
楚连陌见她乖巧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嗯,还挺乖的。”
翁伽将他的手拍开,有些嫌恶地说:“不要用摸狗的方式摸我的头,明早还得赶路,早些睡吧。”
秋天昼夜温差大,山里露水又重,向来没吃过这种苦的翁伽睡得极不踏实,动来动去的声音搅得旁边的人也睡不安宁。
楚连陌睁开眼睛,见翁伽抱着自己瑟瑟发抖,有些不忍心,便将自己的衣袍脱下盖在她身上。
突然不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本就半睡半醒的翁伽瞬间睁开了眼睛,却一眼看进楚连陌平和的眼眸里。
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袍子,翁伽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谢谢啊,没想到你还有两幅面孔呢。”
楚连陌本来觉得没什么,但这个笑却让他有些慌乱:“谢什么,我只是可怜你而已。”
楚连陌坐回了自己的地方,正要阖眼,几声马匹的嘶鸣声却引起了他的注意,正欲顺着声音的方向探听一番,却被翁伽一把拽住了衣袖:“带我一个。”
楚连陌无奈地点点头,搂着翁伽的腰肢跃上树梢,在茂密的树枝间弹跳几次,悄无声息地找到了声音的来源躲在一旁看起戏来。
只见林间被来往行人踏出的宽阔路面上躺着六匹骏马和五具身着浅紫色衣袍的尸体,每件衣袍得胸口位置还印着一朵金海棠。
在那些尸体中,站着一个同样穿着、伤痕累累的年轻人。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偷袭我们?”那年轻人捂着负伤的侧腰质问道。
翁伽轻轻拨开挡住自己视线的树叶,这才看见年轻人对面站着六个蒙面人。
那六人并不答话,互相对视一眼,迅速将年轻人围在中间,一齐进攻。
年轻人知道自己双拳难敌四脚,却并不畏惧,直接弹跳到半空中,将本源化作一阵剑雨反攻蒙面人。
蒙面人见状纷纷迅速避闪到离自己最近的树后,等剑雨一过,再次围攻。
那年轻人正待再施展一次自己的绝技,其中一名黑衣人却趁其不备丢出一枚回旋镖,年轻人中镖被迫终止本源化形,蒙面人见机会来了,迅速各展其技,年轻人避闪不及,最终被本源幻化出的一把剑钉在了地上。
楚连陌见打斗已经结束了,正准备带着翁伽回去,却见那些蒙面人将尸体的外衣脱下,穿在了自己身上,然后训练有素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瓶盖将瓶中之物倒到了那些尸体上,那些尸体立刻灰飞烟灭。
楚连陌见到这一幕,瞳孔猛缩,扶着翁伽的手用力攥了攥。翁伽看了他一眼,并不作声。
领头的黑衣人见事情顺利完成,冲着同僚挥了挥手,众人迅速遁入土中消失不见,楚连陌也带着翁伽回到了他们之前休息的地方。
翁伽跟着楚连陌回到了之前的树旁坐下,问道:“那些人是什么人?看你的样子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楚连陌从回来便皱着眉头,听到翁伽问起,答道:“那些被杀的人应该是罗什客守护使辖下的,而那些蒙面人应该是沙华大陆的。”
“罗什客守护使?”
“嗯,”楚连陌点点头,“我们慈悲大陆有两条交叉的河流,正好将慈悲大陆分为四大洲,这四大洲分别是渠洲、璃洲、雁洲、罄洲,这四大洲又分别有一名守护使统辖整个大洲事宜,这罗什客就是雁洲的守护使。罗什客喜爱海棠花,便将海棠当做洲花,他辖区拿到轮回资格的人都会穿一件印着金海棠的紫袍,所以刚才被杀的人是他辖区的人无疑。”
翁伽回想起刚刚确实在那些尸体的衣服上看见了海棠花,点了点头继续问:“那你又怎么知道那些蒙面人是沙华大陆的?”
说到这,楚连陌的眉头皱的更深。
“他们刚才洒在尸体上的药是沙华大陆独有的,那些药可以让一个人再无起死回生的可能,直接灰飞烟灭,先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
翁伽看出楚连陌有些心烦,十分有眼力的闭上眼睛,不再问话。
楚连陌看着天上的星星,心中却在思索着这件事是大是小。
这些人明显不是通过正规渠道进入的慈悲大陆,但若是通过非正规渠道来的,那这事态就严重了。慈悲大陆和沙华大陆的边防是很严的,哪怕你有传送的本事,也无法逃脱大陆规则擅自来往两个大陆,那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又是因何而来?为什么会杀掉那些拿到轮回资格的人穿上他们的衣服?
楚连陌越想越觉得这事不简单,试探了一下翁伽,发现翁伽已经熟睡,便在翁伽周围建筑了一道坚固的本源墙,随后撕开一道虚空裂痕踏了进去。
外界虽是黑夜,但十善殿却宛如白昼。
自从儿子离开十善殿后,轮回之主楚溪澜就将自己的办公地点换到了儿子的寝宫。一是因为儿子在主城时只见过十善殿,若是突然传送回来自己可以第一时间知道。二来是因为十善殿清净。
当年为了隐藏儿子的身份,楚溪澜将十善殿所有宫人都派到其他宫殿,殿内只留了两名自己的亲卫,近年来慈悲大陆政事奇多,楚溪澜也没空再将一个殿的宫人安排出去给自己倒地方,儿子常年不回家,寝宫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自己用用。
“吾主,这是渠洲的柳守护使送来的奏章,请您过目。”一名亲卫上前弯腰垂首将一本锦书双手递给楚溪澜。
楚溪澜听是柳守护使送来的,立刻放下手中翻阅着的其他城主送来的城报,将锦书接了过来。
“吾主,渠洲前日派出一队刚刚拿到高等轮回资格的洲民前往慈悲大殿,然而半路偶遇截杀,幸得一人机敏逃脱,吾方知晓此事。吾曾派出侦查铁骑前往调查,却并未查出贼人任何线索。思索良久,觉兹事体大,望主留心并派出亲卫前来协助彻查。”
楚溪澜刚看完,突然察觉旁边的帐内产生了波动,但他只瞥了一眼,并未搭理。
将锦书放在案上,目光深远地看着殿外的繁星沉默良久,楚溪澜垂首写了一封信,将刚刚送锦书来的亲卫叫了进来。
“笙九,传我命令,派十二亲卫前去渠洲配合柳守护使调查洲民被杀一事,这封信你交给亲卫队长,让他转交给柳守护使。”楚溪澜将信递给了笙九。
“是。”
看着笙九走出十善殿,楚溪澜高声喝道:“出来吧。”
楚连陌从帐后走出,向楚溪澜行了礼,这才走上前:“父亲,我有要事禀报。”
楚溪澜大手一挥,在殿内增设了一把椅子,示意楚连陌过去坐。
“说吧。”
楚连陌坐到椅子上,隔空取了楚溪澜刚倒好的一杯茶嘬饮一口,这才开口:“我刚刚在路上撞见六名蒙面人截杀罗守护使派出的取得高等轮回资格的洲民,他们不止杀了人,还毁了尸。”
“我刚收到柳守护使的奏章,他的洲民也遭遇了截杀,估计这两件事之间有着什么联系。不过,就这点小事不至于让你这多年不归家看望家人的不孝子来一趟吧?”
楚连陌听出楚溪澜语气中的委屈,并不动容,隔空丢给他一个锦盒。
楚溪澜打开锦盒,看清里面放置的物件后立刻喜笑颜开:“这碧海参你从哪弄到的,我派人找遍了整个海域都没找着一棵!”
楚连陌不屑一笑:“你们当然找不到,这碧海参世间只允许同期长一棵,现世周期为十年,我几年前游历到北海域的时候恰好发现了碧海参幼苗,在周围看守了几个月才等到它成熟。您现在还觉得我不孝吗?”
“哎呀,我这本源灌体可卡在终极灌体好久了,有了碧海参,不日便能突破到极限灌体了。”楚溪澜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只顾着低头摆弄他的碧海参,根本没在意楚连陌的话。
楚连陌见他慈祥的老父亲这么高兴,决定泼他一盆冷水:“我要禀报的事情还没说完呢,别急着高兴。那些蒙面人是沙华大陆的人。”
“什么!”楚溪澜听了拍案而起,皱着眉头看向楚连陌,“你从何得知?”
“那些蒙面人毁尸时用的是断生粉,是沙华大陆特制的腐蚀粉。”
楚溪澜在殿上踱了踱步子,突然想起几年前的一件事。
“这断生粉我也略知一二。几年前,沙华大陆的人通过正规渠道来到我们慈悲大陆,却私下偷卖断生粉,后来这断生粉被各洲的望族使用,激化了望族矛盾,一时惨案齐发,后来柳守护使震怒,将这人及其发展的线人悉数斩杀,又将慈悲大陆流通的断生粉全部销毁,这事才得以平息,看来这事和断生粉有关。”
“我倒是觉得这些人来慈悲大陆并不是为了再开断生粉销路,而是想取代这些望族子弟来到主城谋划一些事情。
一般只有慈悲大陆的望族子弟才有可能拿到高等轮回资格被守卫放行进入主城安排轮回事宜,那些蒙面人毁尸前却拿走洲内特制的可以验明身份的衣服,想来这之间是有什么联系的。”
楚溪澜认真思虑了楚连陌的话,深觉有理,心中有了数,倒也没那么忧虑了。
“这事我知道了,日后我会安排亲卫监视那些进入殿宫的人。”
“可别打草惊蛇了。”楚连陌调侃一句。
楚溪澜立刻横眉冷竖:“你爹我是那么鲁莽的人吗!还有什么事吗?没事你就回去吧。”
楚连陌感慨老爹的无情,起身拱了拱手:“就此别过。”说罢,便撕开裂缝离开了十善殿。
楚溪澜见这小子走的极快,心中更是不悦:“一点都不懂老人家的心,让你走你就走,也不陪我吃个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