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头的老太太王氏,看着端正的跪在下方的孙女儿,叹了口气,着人将她扶起来,安排在自己下首。自幼娇惯坏了,倒是出去惹了祸事反累得自个大病了一场。
“清姐儿身子可好些了?”终归是自己真真疼爱的娇女,舍不得斥责半分。
“回祖母,已经大好。”
王氏看着孙女,那眉眼像极了自己年轻时,心又软了几分。
“我让李嬷嬷给孙太傅府上上了帖子,备了薄礼,你既已大好,便跟着去看看孙府小姐孙姿,祖母信你,不会是你推的她,可人言可畏,你去探望一二,莫要闹性子,你父兄还在关外,最怕的可就是有人嚼舌根,中伤他们,到时候,可还会有你的好?”王氏老了,自知能护住这个娇女的时候不多了,今日王清这一跪,却真是提醒着她,孩子长大了,有些事情终归要自己面对。
“祖母安心,清儿听祖母安排。”
王氏拍了拍王清的手,示意她带着礼物,跟着李嬷嬷去孙府做客。
王清低眉,前世并没有这档子事,她只记得前世她听闻秦王去游湖了,便跟着去了,不曾想并未看到什么秦王,反而碰见了孙姿和几位世家女,被她们讽刺了几句,起了争执,在争执间几人不知怎的,就都跌了水,可怎会传出是她推孙姿下水?
“姑娘,莫要生怨念,老夫人本也是想自己处理这事,可终归你是当事人,这孙太傅最是龇牙必报,将军和少将军还都在边关,最怕的就是这种官场人使坏了。”李嬷嬷怕王清生出怨念,便出言宽慰道。
“嬷嬷,清儿知道祖母的良苦用心,清儿长大了。”
定安侯府的马车一路行驶到孙太傅府上,门房开了门,有人领着到了正堂。正堂上坐着孙老太太,左右坐着孙家姐妹孙姿和孙艳两姐妹,再往下是各房的子女。
“小女王清见过孙老夫人,听闻孙姐姐身体不适,特来拜会。”王清右手一挥,以方嬷嬷为首,走出几个捧着礼盒的丫头。
“西域特贡琉璃盏一对、玛瑙宝石一颗、南山斋特制碧瑶钗子一双、流苏耳饰一对、流星锦缎一匹……”方嬷嬷的嘴像数豆子一般念着礼物单子,应声的那些丫鬟都会打开对应的盒子,引起在座的惊羡。
王清观察着众人的神态,少女们皆是惊喜赞叹,想着自己一会儿能分得几杯羹,而那孙老太太,眼神中虽有着贪婪,却不动声色的也在观察着王清。
“王姑娘可真是好大的手笔,可见传言定安侯府富可敌国,果真传言不虚。”老太太此言一出,王清的眼神就变了。
此言可谓是诛心之论,且不说别的,一旦此话传到陛下耳中,可不太妙,天家最忌讳的就是功高震主,你比他更得民心,你比他更富有,这可还会有你的好?
“不知老夫人是何意,这些皆是天家赏赐之物以及父兄战场上的战利品,今日听闻孙姐姐落水与我有关,清儿自当拿出十足的诚意来问候,难道孙府就这样对待贵客?待明日进宫时,本姑娘定要问问皇后娘娘,何为礼仪!”
“妹妹莫要当真,祖母只是和你玩笑一二,快,来这里坐。”孙姿见气氛忙上前拉了王清的手,想要拉她就坐。
“不敢当,王清这安问了,礼也送了,就不敢叨扰贵府了,家中祖母还在病中,就不多留了,告辞。”
方嬷嬷看着王清转身离开,也没多说,且不说今日孙府做派也太小气了,自家姑娘从小都是宠上天的,何时受过半分委屈?看来老夫人想要缓和和孙府关系这条路真真行不通了。
“果真是莽夫的女儿,这般不知礼数,哼!”孙府见那王家小姑娘竟然不卖面子,说走就走,哪里有半点把她当回事,气的直摔了手中的杯子。
王清还没出门呢,就听到了,可那又怎么样,既然对方本就存着心思,又何必来委屈求全呢?前世祖母来了,可抄家时,这孙府不还是落井下石?看今天这态度,怕是早就不把定安侯府放在眼里了。
“姑娘!”
“嬷嬷可是觉得我刚刚做错了?”
“老奴觉得我们家姑娘长大了!”
方嬷嬷一双眼睛饱含着泪水看着王清,她是随王氏一起嫁到这定安侯府的,看着王良和王清出生,看着他们长大的。王清的母亲因为生王清时难产去了,自此王良和王清成了孤儿。自幼都是王老夫人看顾着,待王良大些,就被将军接到关外,说是王家儿郎要要靠自己挣得军功,打拼天下。
马车一路上哐当哐当的,就这样哐当回来了定安侯府。
刚回到府中,向王氏回了话,王清就回了自己菱梦小筑。
“姑娘,厨房备了冰梅汤,可要来一碗?”
春雨看着王清踏入小筑,额头浸出丝丝汗意,忙上前摇扇,好让自家姑娘不那么难受。
王清半躺在美人椅上,抬眸才注意到她的这个大丫鬟春雨,前世因被人辱,自己不近人情,将其赶出府,被卖进了翠红楼,不曾想最后却是她顶替自己葬身火海,让自己逃出生天。
“春雨……”
“姑娘可是渴了?奴婢这就去给姑娘端来冰梅汤,奴婢记得昨还冰了些瓜果在井里,这会子吃刚好。”
“不用,你陪我说说话吧。”王清喊住了欲离开的春雨。
“你们也坐吧,咱们谈谈心。”王清看着她的这四个贴身婢女,从小就陪着自己,为自己尽心尽力,到头来却没一个好下场的。
“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本姑娘的话都不听了?”王清佯装生气,瞥了眼四人。
“那既然姑娘让坐,奴婢就不再推脱了。”秋风是个直性子,眼看姑娘是认真的,便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顺手拉了旁边的冬梅,夏至和春雨看大家都盯着她二人,便也不推脱,几人规规矩矩的围坐在了王清边上。
“你们跟着我这么些年了,还未曾问过你们,家中可还有亲人?”
“哪里还有人哎,我们四个是家乡发大水,成了孤儿,被卖到京城,幸得姑娘相救,不然可真进了那肮脏的地方,生不如死了。”秋风直言直语,她话一出,四人皆红了眼眶,让人心疼。
“可想过出府?”
王清想过,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们定一门亲事,待将来真有祸事发生,也可保她们后半生无虞,也算是自己为她们做的最后一件事,全了主仆一场的情谊。
“姑娘可是嫌弃冬雪笨手笨脚的,姑娘,冬雪会努力的,求姑娘不要赶冬雪走。”王清话刚出,冬雪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傻子,谁要赶你走了?快起来。”
“姑娘不赶冬梅了?”
王清把冬雪扶起,瞥了眼另外三人,皆是红着眼眶低着头,怕是和冬雪的想法一致,以为自己做的不好,姑娘要赶人了。
“可想过出去过自己的日子?有自己的家?不赶你们,只是你们跟了我那么久,想给你们个自由,瞧你们这一个个的。”
“噗……”夏至确突然笑了。
“原来姑娘是要给我们找婆家,那我可要好好的挑。姑娘可要帮我把关哇。”夏至狗腿似的为王清锤起了腿。几个人这才由阴转晴,打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