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昆亚)
我好像一直在往下沉,沉重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在一片绯红里,我用我脑子里仅剩的一点清醒睁开了眼睛。
我悬浮在半空中,四面一片白净,眼前是一面带着无数裂痕的镜子,镜子里闪烁着刺眼的白光。裂痕渐渐增加,我下意识地伸手,想要阻止裂痕的产生。可在我伸手的一瞬间,镜子猛地按照裂痕的走向爆炸开来,碎片杂乱的悬浮在我的眼前。
每一块碎片里都藏着零碎的画面,像一场又一场的电影。
电影在播放着。
夜幕中,一阵雷电给夜幕的一角带来了令人瞠目结舌的降水量,而夜幕的另一角,闪电的光芒将黑暗驱逐,犹如白昼。
天空被一记闪电分割开来。
干旱,暴雨轮番侵蚀着世界,人们开始寻求解决办法,有的在祈祷降雨,有的在祈祷放晴。很快,人们在闪电产生的地方建立起庙宇,名为“时雨”。
一名孩子的母亲死死抱住了她的孩子,跪在地上痛哭着,祈求人们不要杀害孩子,但对于村民们来说,这关系到他们的生存,怀里的孩子被无情的夺走。
“只要找到了一个,另一个就可以不用管了。”
村民们欢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继续着。
这是时雨的历史?
时光推移,一名身着长袍,头戴高帽的道士模样的人从时雨庙里走出来,他摸了摸两个稚嫩的孩子的头,然后拿出风铃让其中一个孩子把它挂到树上去。
牺牲的人数从一个升至两个,但至少保留了他们生存的权利。人们把这一转折记录下来,用文字的形式传承给一代又一代。他们用阴阳代替雨和晴,把世界的组成定义为阴和阳,人体是阴阳的载体,阴阳流通的通道称之为信物。
生命从剪断脐带开始,成为独立的阴阳载体。
生命在心脏律动停止结束,阴阳回归自然,寻找新的载体,周而复始。
又一段漫长的轮回时光,又是一阵雷电,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了整个世界。
脐带剪断,一阵婴儿的哭声让产房里所有人都笑开了花。紧接着一阵急促的刹车声,一个大叔倒在了血泊中。婴儿的哭声被救护车的笛声掩盖。
母亲温柔地亲吻婴儿的前额,泪水从眼角淌出。
“我会把你抚养长大的。”
母亲闭上眼睛,泪水滑过鼻梁,将枕头浸湿了一片。
“滚开,没爸爸的孩子。”
“对对,滚开,你是个雨伞妖怪。”
“没爸爸的孩子都是杂种。”
同校的小孩子朝她丢小石子,她低着头,把被小鬼们弄坏的遮阳伞护在怀里。虽然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但父亲的离去仍然在陆风铃心里成为了无法跨越的沟渠。
“你们才滚开,老师说欺负人的都是坏孩子。”一个女生捡起石子朝孩子们丢去,成功赶走了闹事的孩子,“别哭了,他们都是坏孩子,不用理他们。我叫何薇,以后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
这是……陆风铃的记忆。
原来你也在自己的世界里顽抗着……
“何木,你知道这个时雨庙在哪里吗?”
……
“你还是去找昆亚吧,我没有帮他做决定的权利。”
“那你能帮我……”
“不能,你要亲自去说。”
她把选择的权利留给了我。
……
今年终于迎来了雨季。
“唉,伞又被弄坏了。”
陆风铃在操场的垃圾桶找到了遮阳伞。忽然几个女生揪住他的头发,丝毫没有考虑到陆风铃疼不疼。他们把陆风铃堵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还没发生过……
这是——
未来?
“臭婊子,以为你男朋友是学生会会长很厉害是不是?”
陆风铃在角落,尽力躲避着如雨点般落下的拳头。他们用接近残忍的力度对她拳打脚踢。
“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们了!”
“因为看你不爽。”
简单的“不爽”二字成为了他们施暴的理由,这太不公平,太无理取闹了。
其中一个画着浓妆的女生拿出了一把小刀,用刀尖抵住了陆风铃的小圆脸,笑道:“你跪下来求我们,我们就放过你。”
“别碰我,你们真恶心。”陆风铃一把推开了她。紧接着又迎来了一阵拳打脚踢。
带头的女生折了面子,她拿起小刀走过去。
她要做什么?
她为什么要拿刀?
不!不能!快跑!快跑啊!
风铃!危险!快跑,快点远离他们,快离开,快去找人帮忙,找人阻止他们!
我在镜前大喊,希望镜中的陆风铃能听到我的呼唤。但镜中的世界没有一个人能听到我的声音,时间的齿轮一格接着一格走着,电影无情继续,拿刀的女生逐渐靠近。
银色的小刀突破了校服单薄的防御,女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就连小刀的刀柄也陷进去了一点。陆风铃不敢相信地握住了女生的手,止不住颤抖。
也许是过于害怕,也许是恼羞成怒,那女生将染了猩红的刀刃拔出,动作迅速接近无情。
住手!我大喊!
第二刀……
快停下!求你了!
我在镜外哀求着。
第三刀……
忽然我脑子一片空白。
我突然挣开眼睛,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
蚕丝被掀开的部分缓缓落下盖在我的大腿上。
心跳异常的快,胸口闷得让我喘不过气。悲伤的情绪随着心跳的律动传来。
是梦?
但梦里的场景已全然模糊。
窗外的天还没亮透,
四下无声,整个房间都是青黑色的,世界里外都安静得出奇……能听到的只有我趋于平稳的呼吸声。
我坐在床边,呆滞地看着房间暗角的坐地扇来回转动,不知道自己在思索什么,放任着大脑自由活动,就好像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被切断了一样。
我要做些什么?
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
忽然腹部一阵绞痛让我的意识彻底清醒过来,腹部传来的痛感疼得我咬合肌紧绷。树叶晃动的声音、窗外的鸟鸣、早餐店的吆喝、马路上汽车的引擎声……这些声音又一次传入脑海,我和这个世界又一次建立起了联系。
忽然,脑海里闪过树上风铃摇晃的画面,一阵清脆的响声稍纵即逝。我慌忙地摸了摸腰间的位置,发现有什么东西不见了。我打开书桌的柜子,将书包倒翻过来,把房间每一个角落都仔细寻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那样东西。
我在窗前站定,呆滞地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
今年的雨季要来了……
我忽然焦躁起来了,心里越来越不安。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我到底在找什么?
一定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被我忘记了,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我会如此不安?
……
总之先回学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