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谷，天气一如既往的阴暗，时间悄然流逝到黄昏，山谷像是罩了两层黑纱，显得格外晦暗。
峡谷中的聚集地在阴沉的天色中格外显眼，远远看去，灯火通明，在寒冬显得很是温馨。
只是看起来而已。
连通两侧山崖的城墙被野兽硬生生撞穿了巨大的缺口，地系法师们也没法修补，只能在城墙后面加厚，数次加厚下来，城墙前方弯成了月牙形的凹陷，后方延伸了上千米，野兽尸体几乎将这片山谷填满，城墙也不得不向高处堆砌了数百米。
高大的城墙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与沟壑，染遍了乌黑色的血液，火焰在城墙下猛烈地燃烧，借助堆积成山的野兽尸体，翻腾的火舌像蛇信子一样沿着城墙蹿跃，足足向上蹿起两百米，就像拍在礁石上的浪潮般吞吐。
汹涌的火焰蔓延向拥挤的兽群，向远处铺开一片沸腾的火海，一直延伸向峡谷的尽头，火焰将峡谷两岸映得一片通红，直到远处才转为暗红，将半边天都染成了暗红。
无数野兽义无反顾地冲入火海，承受着烈火的灼烧争渡，强大的魔兽硬抗着连绵的火域，接连撞上城墙，带着一身火焰向墙上攀爬。
城墙上，防守的法师只剩下不到一千人，他们只能咬牙苦苦支撑，趁着魔兽进攻的间隙恢复精神力，借着魔法的间隔吸收魔力，再也没有轮换的休息了。
滔天火焰烧灼得空气炽热扑面，变异野兽的尸体被焚烧产生了刺鼻又厚重的气味，加上浓郁的死灵系魔力包裹，每个人都感觉近乎窒息。
站在城墙边，姜尘以身体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将手伸进长袍的袖子中，锋利的指甲刺进角质化的皮肤，扯下了一颗蠕动的肉瘤，连带着撕下一大条青黑色血肉，血液和脓水顿时“噗”地一声迸溅，浸润到了干硬的袍袖上。
原本浅灰色的长袍上交织着鲜红与乌黑的血迹，已然分不清哪些是姜尘的，哪些是魔兽的了。
但事实上，姜尘受到侵蚀的只是外面的一层血肉，真正的身体毫发无损。
肉瘤在手心明显地蠕动，扯动着周围的血肉胡乱舞动，看起来就像某种怪异的虫子。
将这团恶心的东西扔下城墙，看着它被火焰吞噬，姜尘沉默地转身，回到了城墙一角。
这里聚集了十来个人，尽皆沉默不语，狄绫安静地擦着眼角，尽可能不发出声音。
他们正在进行简短的会议，没人过问姜尘的离开，因为身体的异变已经延伸到了长袍外，他的清秀面庞有大半都变成了青黑色，牙齿挤压着嘴唇生长成獠牙，两腮大面积起泡溃烂，骨架向着超乎想象的形状生长，畸形得堪称恐怖。
靠近众人之后，姜尘控制着距离停下，示意会议开始。
倒是没人因为姜尘的相貌而恐惧，他做出的贡献足以换取众人的尊重与信任。
“还有多长时间。”
这种时候不能以沉默面对局面，因此，罗队长直接开口问道。
姜尘抬手比划了一个数字，十分钟。
再过十分钟，仪式之地的“气息”就会弥漫到这里，让城墙后面的野兽也沾染上“气息”，之后逐渐异变，将“气息”传播到峡谷外的世界。
再守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们得退到更后面的地方，但一旦放弃了这片防御设施，仅凭一千名法师完全挡不住兽群，只能逃离峡谷，任由兽群冲到外界。
“撤退吧。”罗队长轻叹了一声。
“可是我们……”狄绫立刻开口反驳，但话说到一半，她的声音就越来越小，“死了那么多人……”
如果现在放任兽群肆虐，那他们苦苦防守了这么久、牺牲这么多执法队员就全都毫无意义了。
但狄绫闭嘴了，没有再说什么。
“撤退吧。”罗队长重复了一遍，环视一圈，确认没人反驳，之后才缓缓起身。
低念一个咒语之后，他的掌心汇聚了一团火系魔力，而后窜向暗红色的夜空，炸开成一片白色的火焰。
城墙上、高塔上、崖壁石廊上，所有法师都看到了这一团白色的火焰，心头不禁颤了一下，当场就红了眼眶，有几个险些痛哭出来。
绝望、无力，他们茫然地转身，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疲惫地向信号升起的地方赶去。
看着零星散在各处的法师向这边聚集，姜尘这边的众人心中同样无力，同样茫然。
狄绫终于没有忍住，趴在地上放声大哭，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拉都拉不起来。
姜尘只能在远处安静地看着，无可奈何。
沉默几秒，忽而有一人转身。
“你干什么！”
罗队长就像早有准备，一把将他拉住。
“你们走吧，我去陪兄弟们。”那人平静地开口。
“胡闹！还嫌不够乱吗？！”前者当即烦躁地训斥。
“老子的兄弟全都死了！整个第二执法队就剩我一个人，我哪还有脸回去！”后者被一句话激恼，就像一座平静的火山突然爆发，红着眼睛大吼。
“那你就跑回去送死吗？！”罗队长的情绪同样有些失控，用力扯住了他的胳膊。
“你少废话！你是五队队长，我是二队队长，你管不着我！”后者用力挣动，丝毫不听劝阻。
两人的火气撞到了一处，说的话越来越难听，最后破口大骂，干脆扭打在一起，几人上去劝都劝不开。
姜尘也只能在远处安静地看着，无可奈何。
一边撕心裂肺的痛苦，另一边大打出手，迅速集合的法师们也难以避免地受到影响，产生了悄然蔓延的骚乱，耽误了逃跑的时间。
饥渴的兽群可不会在乎他们的悲戚，失去阻拦之后，他们迅速沿着墙壁上攀，就像密密麻麻的虫子。
人群骚动，火焰熊熊，兽群嘶吼，世界却仿佛凝滞，显得格外安静，或者说一片死寂。
“呜——”
一声低沉悠扬的兽鸣忽而响起，勾动了所有人的心神。
这似乎是某种兽类的叫声，但与变异疯狂的野兽不同，这叫声平和宁静，一直回荡到心灵的最深处，狄绫的哭声随之平缓，人群的骚动逐渐消失，就连不管不顾的兽群都放缓了动作。
姜尘心中也是一动，与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
一头巨大的白鹿悬在半空，脚踏狂风奔腾而至，白鹿高有上百米，身上生有淡蓝色的神秘纹路，额头生有莹白的独角，一双眸子灵动而深邃，脑后双腮有规律地翕动，显得优雅而神秘。
而在白鹿背上，一个绿裙女子安稳地骑坐，平静地向这边投来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