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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毕飞宇:《推拿》

小说一开始就讲到肩周炎。

我原来还真不知道肩周炎是怎么回事,但我接受推拿,又确实是从治疗肩周炎开始的,还挺有效果。尽管如此,到现在我也没弄清推拿与按摩的区别何在,是叫法的不同还是真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

人是视觉动物。据说人获取信息,96%是靠眼睛。我是个近视眼,我能体会到眼睛不好带来的诸多不便,然而我还是无法知道盲人的心理,尽管有时能接触到他们的言行。

给我治疗肩周炎的按摩师小邱,就是个盲人,但他是个很阳光的小伙子。因为他们诊所就在我家楼下,他又按摩得很好,现在我基本上是固定找他按摩。小邱不因为自己是个盲人就自卑,他觉得生活很快乐、充实。我们经常一边做按摩一边闲聊。他告诉我,他读《黄帝内经》,也读《易经》、《圣经》。我第一次从他口中得知,盲人也用计算机,也上网。他从计算机上下载资料,“看”新闻、“看”电影。谈到计算机,许多问题我都不懂。我自愧睁眼人不如盲人。我敬佩他,虽然生理上不健全,心智与人格却是完善的。他有自己的生活,他能勇敢面对生活。

光明领我们走出黑暗,可是黑暗是光明的另一面。享受光明的人要学会接受黑暗,因为处在黑暗中的人能体会到光明的好。

我们看世界,多局限或理解为物理意义上的“看”。心灵的感受和体验难道不是“看”吗?精神世界!“命是看不见的。盲人也看不见。所以,盲人离命运的距离就格外的近。”莎士比亚说过:我没有路,所以不需要眼睛;当我能够看见的时候,我也会失足颠仆,我们往往因为有所自恃而失之于大意,反而不如缺陷却能对我们有益。

人是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其实人更看重的是在别人眼里自己是什么样的。那么,我们自己的心呢?“看不见是一种局限。看得见同样是一种局限。”天从来就没亮过。反过来说,天从来就没黑过。心灵的体验和感受。小说的最后,护士的目光,就看得很深邃、透彻。

“看到”生活的真相:不是你为别人生产,就是别人为你生产。曾有句“时髦”的口号:人人为我,我为人人。那天,我和小邱聊天时说,现在的日子过得真快,小孩盼过年,大人怕过年,苦日子过得慢,好日子过得快。小邱淡淡地说,那全是自己的生活感受。这就是盲人看到的生活。

“凡事都有理。道有道理,数由数理,物有物理,命也有命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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