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我爬上二楼的舵楼值班室。船长满头银发,身着黑色的T恤,神情疲惫,但目光如矩。大幅笑容可掬,人至中年,早已经被岁月抹平了棱角。
船长身子俯在工作台上,用直尺在海图上比划着,接着用铅笔在海图上标识坐标后输入导航系统里,然后让我对着罗盘上210°的刻度向黄海130号海域航行。
大副不停地搜听着电台里各个频道的通话,辨识着渔船之间的对话,并试着从对话中分析对方的坐标方位及渔获情况。雷达定位仪上的红线不知疲倦的一圈圈旋转着,屏幕上布满了大大小小被卫星网罗到的渔船图识圆点。
4个小时一班岗,昼夜不停。船长、大副、水手长、捕捞长4个人在舵楼上带着水手们轮流值班。机舱内轮机长、二车、三车、四车轮流值班。
驾驶室一片安静,我对着罗盘上指针对准的西南方位,“咔哒、咔哒、咔哒”不断的左右交换押着舵柄。
“放轻松点嘛...大海不像是陆地那样摩肩接踵。舵要一下一下有间隔地打,要给船一个反应的时间。”船长在我和身后说道。
“明白。”我答应道。
我放慢打舵节奏,目光直视着远方的海平面,悬浮在罗盆里的指针缓缓地移动,最终指在了罗盘210°的刻度上。我瞥了一眼旁边的卫星导航仪,电子指针在一圈一圈不停地扫描着,大大小小的圆点分布在屏幕上,显示着周边50海里范围内渔船的方位及距离。屏幕中央圆心的旁边,有一个最大的圆点,显示36船在我们的右后方位上。
船长不停地观察着ALS设备显示屏,接着他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解起显示屏上标识的信息:怎样识别周围船只的信息,船舶识别码,船名、航速、航向、和起始港口的时间和目的地港口以及船上装载的货物。这让我在后来独自航海的日子里受益良多。
“竟然没有一艘船是从石岛港口发出来的。”他喃喃自语着,并感到大为惊讶。
接着他转过身来我们便天南地北的聊开了。我们谈海洋、建筑、农业、战争、城市里的盛况和流言蜚语。过了一会儿,大幅也加入了我们之间的聊天,大家都谈得颇为投缘,心里非常畅快。
接着他转过身来我们便天南地北的聊开了。我们谈起海洋、建筑、农业、战争、城市里的盛况和流言蜚语。过了一会儿,大幅也加入了我们之间的聊天,大家都谈得颇为投缘,心里非常畅快。
再后来,大幅同船长聊起了他的狗。
“是呀,那是一条牧羊犬,纯正的德国血统。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大量的德国牧羊犬被引进英国,尔后又迅速输至世界各地。我也是费尽周折才有幸领养了它,现在托一个朋友代为关照,他一个人住在‘黍谷山’上,我们关系很要好。”
“他也是海员吗?”大幅问道。
“不是,当初我们在以色列曾合伙做过电子产品的生意。以色列你去过吗?”
“没有。”大幅回答说。
“那是一个全民皆兵的国家,以色列建国后同阿拉伯国家经常发生战争,适龄青年都要入伍参军,退伍后每年又要定期召集回部队集训。所以在以色列做生意特别有意思,经常是边手持冲锋枪边口中交谈着成千上万的大生意;因为背靠战争......所以大都会坦诚相待,不过这个国家的创新的确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你说得那么神乎其技吗?毕竟是弹丸之地又身处沙漠腹地,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发展潜力吧。”
“这你就大错特错了,别忘了那里住的大都是犹太人!知道以色列这个名字翻译过来是什么吗?与上帝角力的人!你想敢和上帝掰手腕的人,我们毕竟都闻所未闻;以色列处于沙漠地带,是个水资源严重匮乏的国家,人们为此经常发生战争,但这也激发了犹太人创新的智慧,你知道吗?他们对每一珠植物每天所需的营养成份都做出科学的分析,然后通过精密的计算,给植物的根部接上导管提供充足的养分,这种技术在世界上还没有哪个国家能够轻而易举的实现,想想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你该闲暇时过去看一下的。”
“是呀,是呀,”大幅赞同地说道,“真是该过去见识一下。再后来呢?”
船长趴在舷窗上在海面上扫视了一眼,他接下去说,“从以色列回来后我就转到了海上,而他就在北京密云水库附近的村庄买了五十亩地,那里临水背山,他种了很大的一片橡树林,每年假期我都会过去看望他们;前些年,我们经常带着我们的狗一起去狩猎,它总是在我的脚跟蹭来蹭去,向我表示友好,;我们每次都要出去20多天,吃住都在野外,晚上冷的时候它会穿进我的被子里,第二天醒来时就会发现,我整宿都在抱着它睡,那可真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日子;但是去年我再看到它时,它已经老的只能靠在我的怀里呜呜地向着我示好,除此以外每天就只能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能感觉出它在回忆我们曾一起拥有过的美好岁月......唉!每每想起这些,都会让我唏嘘不已!”
“嗯,狗是通人性的,待人又忠诚。只是寿命短一些,一般的狗只有10几年的寿命;投入的太多,到头来受伤害的大都是人类。”大幅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道。
“是呀!”船长叹口气,答应道。
这时我发现36船在导航仪的屏幕上的圆点越来越小,我们之间的间距不断的加大。
“36船好像是停车了,他们没跟上来。”我插话说。
“噢?”船长回过头吃惊地在卫星导航仪屏幕上扫了一眼,然后打开右弦上的小窗户,向外张望。茫茫的海平面上除了蔚蓝的海水外,只有远方的几个小黑点。他拿起对讲机放在嘴边,按下对讲按纽呼叫36船。
“36,36,我是周德,是谁在值班呢?”他问。
他放开讲话按纽,对讲机里除了一阵“嗤、嗤”的声音外没有任何人回复。
“36,36,36,听到请回答。”他又按下按纽接着呼叫。
稍顷,对讲机里传来了回复的声音。
“36收到,36收到。”对讲机里传出徐秉忠船长的声音。
“老徐,怎么回事...怎么停车了?”他问道。
“可能是渔网缠摆了,打舵没有反应,轮机长正在检查。还想着如果没事,一会加速赶上你们呢。”对讲机里回复道。
“嗯,知道了。”
船长放下对讲机,把减速手柄向后推动,“叮零零”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后,渔船引擎发出低沉地“呜、呜、呜”声音后,船速降了下来,他从我手中接过舵柄,慢慢地向右压下,渔船慢慢地在海平面上缓慢地来了一个180°大转弯,罗盘指针慢慢地对准了30°的方位,他把变速手柄向前推去,又是一阵“叮零零...”的铃响后,渔船又快速的向前航行。
35船在36船的旁边停车,船长周德探出头与36船长徐秉忠交流着。
“确定是缠摆了吗?”他问。
“确定了。”徐秉忠说,“正准备让轮机长下水看一下呢。”
“噢,不能贸然下水,海面上看似平静,其实底下潮流涌动,要做防护措施才行。”他叮嘱道。
“明白。”徐秉忠附合着说。
“这样吧,你把船抛锚后,我向你靠过去,两艘船绑在一起,在俞洪凯身上绑上安全绳,慢慢把他送下水。”
“好的。”
稍顷,36船的水手从底舱来到船艏甲板上,解开锚链锁,按动电钮,船锚慢慢的从船体上降入水中。船长快速的拉起把档位杆,“呤、呤、呤”声音响起后,把档位放到“倒退”的位置上,渔船发出“哼、哼、哼”的声音带动锚绳后快速向后退去。
船锚紧紧地抓住海底的淤泥,锚链被紧紧地扯紧,渔船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时,船长快速地把档位手柄前推,伴随着“呤、呤、呤”的声响过后,档位停落在了“停止”的位置上,随即,引擎的轰鸣声悄然消失在大海上。
36船在大副魏清伟的指挥下,水手们簇拥着把渔船左舷上巨型轮胎都统一放到右舷船帮上。水手小田把缆绳上向36船的甲板上抛了过去。水手们在甲板上捡到绳头后,快速地拉动,两只船慢慢地贴近,水手长快速地用缆绳在两船的舷帮的柱子上打着“8”字交叉,两艘船的船头船尾相联后随着海浪的节奏一起上下起伏着。
35船的水手们踩着船帮小心翼翼地跳到36船上,36船轮机长俞洪凯穿着潜水衣,带着潜水镜,来到后甲板上。大幅魏清伟把手中的氧气管递给他,他含在嘴口反复吹吸了几下,向大幅点点头,表示没问题。接着大副从水手手中接过绳索,调整到合适的维度在他腰上利索的打了一个“栓马扣”,接在把绳索的另一端系在船体的弦柱上。绳索留置充分的余量后,水手们拉住绳索呈一字排开。
轮机长从甲板上捡起锋利的割刀系在右腿的腿腹上。他坐在左侧船舷上,然后向后仰身,跌入海中。绳索不断下放,10分钟后,绳索上传来力量,表示他已经到达船底。接着是漫长的等待......船长在甲板上着急地来回不停的踱步,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不安的神色。
10分钟后,海平面上终于露出轮机长的脑袋,他把手中从船摆上割下的渔网挥了挥,大幅接过后放在甲板上。
“船摆上缠得渔网多吗?”大幅问道。
“嗯,拉不动。只能一点一点往下割。”
轮机长从口中取出氧气管大口的呼吸着,待呼吸平稳后,他又潜入水中。如此反复,2个小时后,水手们把他从海中拉起,他坐在甲板上大口呼吸着。
半个小时后,两艘船收锚起航,驶向黄海的130号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