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庸的桌子上放着一本余华的《兄弟》,我翻看着,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陆庸和郑婕连续对弈,各有输赢。陆庸阴险狡诈,郑婕机智灵敏,从二人的表情即可看出。郑婕不失时机地夸赞陆庸棋艺精湛,深不可测。陆庸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很有名气了,棋友不少。只是后来迷上了武侠,把这个天赋给耽误了。
晚上,陆庸请客,我们三个人去了一家韩式风味饭店吃烧烤,我和陆庸喝扎啤,郑婕喝饮料。
郑婕说:“我现在有两个哥哥了,一个是陈力哥哥,一个是陆庸哥哥。”
陆庸问:“哪个哥哥更好呢?”
郑婕说:“都好。”
陆庸说:“选一个呢?”
我说:“别难为人家啦!”
陆庸不依不饶:“选一个。”
郑婕说:“选一个就选陈力哥哥,他从来不为难我。”
陆庸说:“我们的师生情谊白培养了,也难怪,你们认识的时间长嘛!”
我说:“选一个就应该选陆庸哥哥,你不选他他会生气,你不选我就没什么关系啦。”
郑婕说:“我知道了。”
陆庸说:“瞧瞧,你的陈力哥哥多会拉拢人情,把自己说成宽宏大量的君子,把我说成小肚鸡肠的小人,然后你就会欣赏陈力哥哥,讨厌陆庸哥哥。”
郑婕说:“两个都讨厌,行了吧?”
陆庸哈哈大笑,说:“这个结果我非常满意。”
我问了一句:“更讨厌哪个呢?”
郑婕说:“更讨厌你。”
陆庸乐得差点把啤酒喷出来。
这个夏天,郑婕经常来拜访我和陆庸。吸引她来的因素,一个是围棋,一个是文学,一个是摄影。这个女孩游刃有余地穿梭在我和陆庸之间,一口一个哥哥地叫着,我们臣服于她的撒娇的本领。
虹城郊外有玉带山和兰台山,我和郑婕去那里摄影,累了就在山坡上休息、乘凉。城市里再热,山内也是凉爽的,进山,暑意全无。飞泉流瀑之声不绝于耳,令人心旷神怡。我和郑婕最得意的摄影作品就是气势不凡的瀑布了。我们拍摄了上百张瀑布照片。在瀑布对面的观瀑亭内,郑婕酣然入梦,睡态安详,我把这珍贵的画面用相机记录下来。后来郑婕说这是她最喜欢的照片。
围棋赛如期举行,郑婕顺利杀入复赛、决赛,陆庸扬言,一定让郑婕拿下冠军宝座。陆庸把所有爱好和交往抛到一边,专心做郑婕的战术指导。
9月3日,决赛。16进8,8进4,郑婕毫不费力地进入四强。她的对手都是男xing,一个中年男子,一个青年男子,还有一个小男孩。
郑婕和中年男子一组,小男孩和青年男子一组,结果是郑婕和小男孩赢了,这个十岁的小男孩两眼乌黑,模样俊俏可爱,实力不容小觑,郑婕遭遇了罕有的强敌。
在这盘棋里,郑婕置死地而后生,抓住小男孩的细小破绽发动强攻。小男孩节节告胜得态势无法得到保持,最终郑婕以微小优势获胜。
陆庸在虹城出版社的包装下,成了重量级武侠作家,成了焦点文化人物。电视台作了专访,黄金时段播出,陆庸也登上了热门杂志的封面,并被虹城大学聘为历史系客座教授,中文系开设武侠文学研究课程,请陆庸去讲课。陆庸当然是这方面的内行,加上他诙谐幽默、妙语连珠,他的讲堂总是爆满,总是高潮迭起掌声不断。因此,陆庸被他的学生称为“虹大怪侠”。陆庸对这个名号十分满意,他觉得这么称呼他实在是恰如其分。
不到一个月,陆庸西装革履春风满面,从久久公寓搬到虹城大学教师公寓,从一个落魄的自由文人摇身一变为文化界名流。
这些变化带给我的感觉就是,时间在变魔术,把陆庸这个活生生的家伙变没了,至少他已经不在久久公寓了,特别是当我听到对门屋内新住进来的老大爷咳嗽不止时,我更加肯定这一点。
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适应陆庸当上教授这一事实,不是我不希望他飞黄腾达,而是我一旦失去了一个可以随时交流、共同消遣无聊时光的朋友时,我的失落感过于庞大,有如千军万马。我发现自由到一定程度也是很可怕的事情,我将这种感觉称之为“自由得毫无着落”。
这些时间里,郑婕和陆庸总在一起,像亲兄妹一样,这令我非常不快,而我又说不出不快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