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野下达了舰队的部署指令，便回到住所，打算在出发前休息几分钟。回到住所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孙野躺在床上，抽起雪茄来。床头柜上，刚倒满的橙黄色啤酒杯里正滋滋地冒着泡沫。
他揉了揉眼睛，脑袋有些发晕。
“摩斯坦的烟叶劲可真大。”他心想。
他放下雪茄，一件事闪过心头，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他取出上衣口袋里的手令，重新读了起来。
……
读完后，他把手令搁在床头柜上，将酒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酒里的气泡搅得他胃里难受。
“手令没有提到上次出任务的舰队，这可真奇怪。按照惯例，应该交代清楚上次任务最终的观测点在哪里，然后说明这次的观测终点。但手令中只说，组建两支舰队，相互为援，确保数据安全。”
最后在手令的最后一行，写着：“铭记使命和信念，誓死坚守底线。”
孙野琢磨了一会儿：“手令的结语很奇怪。而且，提到了安全？这次为什么要强调安全。难道会遇到危险吗？”
他又拿起手令，从第一行看起。他发现，手令居然没有标题和问候语，于是他断定，这份手令并不完整，很可能第一页被人拿走了。
“会是谁呢？车吗？他拿走第一页是出于何种目的呢？……不，应该不是他，这样做太明目张胆了，他应该没看过手令。难道是……不可能……”
他怀疑下达指令的人是迫于信息安全，不得不把话说得模糊，只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怀着种种疑惑，孙野离开了房间，乘车赶往停机坪。在浓浓的夜色中，他登上了‘阿格莱亚’号。
他在这艘船上担任大副，并负责指挥整个舰队。新人武丑被分到‘黎明’号，这艘舰艇和‘飞猪’号一样，属于小型护卫舰，搭载在主舰上。主舰遇到攻击时，护卫舰才会脱离主舰，追击敌人。它只执行短期任务，不需要机械师。
最后的动员时刻到了，孙野离开房间，到指挥平台上，下达了指令：“这次任务代号‘双子星’，全队队员注意，准备升空。”
孙野指挥所有舰艇，一声令下，浓烟和烈焰从推进装置里喷射而出，尘埃席卷了停机坪。舰艇缓缓升起。
两个小时以后，舰队到达了指定高度。
在‘远洋’号的控制室，丹尼尔得意之极，自言自语道：“也没有那么难吗？看来我的才能不只是驾驶这种程度的舰艇这么简单，说不定大型飞船我也能试试呢！”
赵牧笑了笑，没有说话，也不想说话。他沉思着：
“就连丹尼尔这种人也在拼命进步，我却一再……今天，武丑、木生，他们为了达成各自所认定的目标，命也不要了。这到底是为什么，是什么在驱使他们这样做？是梦想吗？难道真的有人能为了这种看不到，也摸不着，虚无缥缈的东西而付出生命？”
赵牧关上走廊的灯，看向观察窗。摩斯坦星在无尽的太空里显得孤独而渺小，而广阔的太空深处却又一片虚无。
“为什么每个人都在极力摆脱平凡，难道被别人认可，称赞，以至于崇拜就真的那么重要吗？我并不觉得平凡是件坏事，可是人们却像惧怕火焰一样惧怕它，毕竟总有人会平凡下去。”
控制室的蓝色警示灯闪烁着，映照在赵牧脸上，忽明忽暗。
“作为机械师，当然是最平凡的阶层，而我却觉得安逸、舒适，这正是我要的生活。小葫芦，是我的挚爱，她又何尝表现出色呢？平心而论，无论外貌和出生，她都只是平凡人，但我就是发自内心的爱她。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她能给我带来什么，也不曾考虑未来，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什么都能放弃，什么都能接受。”
他靠在走廊的长椅上，继续着这种自我辩驳。
“最近我的身体很不舒服，老是容易被激怒，而且每次发火都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会将我拉入深渊。有时，我会产生幻觉：自己眺望深渊，在深渊的底层，我看到了自己被毒蛇撕咬，痛苦似乎给了我力量，我一剑便斩断了一条巨蛇的身躯，那样的我真的好陌生。”
渐渐地，困意袭来，睡了过去。这时，控制室启动了自动驾驶模式，丹尼尔躺在舱壁上架起来的床上，盖上一张毯子，也休息了。在无尽的太空，绝对的安静中，‘远洋’号和虚无的世界融为了一体。
其他成员也都便随着黑夜睡下，两位新人的兴奋劲也很快过去，接下来便是天旋地转的疲劳。
武丑的伤痛已经恢复，不过锁骨断裂处还隐隐作痛，睡不安稳。摩斯坦星人的体质确实拥有强悍的恢复力，但伤愈的痛苦却也翻倍，他们身上没有隔夜的伤，却有忘不掉的痛。
“他们在等着我呢！”他疲惫而兴奋，以至于有些疯狂，但难掩疲态，“而我，如期而至了。”
接着，翻了个身，便也睡去了。
突然，警报声响起。在他们的轨道上，出现一艘比‘阿格莱亚’号大一倍的舰艇，堵住了整个航道，一旦发生碰撞，所有舰艇都难逃此劫。
“危险，警告，危险，警告……”艾萨的声音在每艘舰艇上响起。
“要撞上了，启动引擎，打开转向推进轮。”孙野大喊，向所有的船员发出指令。
“转向推进轮在哪？在哪？”丹尼尔在操作面板上慌张地寻找着。
马上就要撞上了，死神即将降临。
“难道要死在这种地方吗？居然不是病床和战场。真要是死在这儿，恐怕只会变成孤魂野鬼，永远没有落脚之地。”孙野想起了手令的最后一行话，似乎在说遗言。
“来不及了。”赵牧平静地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他心里清楚，这么近的距离，一旦发生碰撞，绝无生还的可能。
‘远洋’号首当其冲，眨眼睛一切即将灰飞烟灭，其他舰艇都启动了转向引擎，试图将这场灾难的损失降到最小。
眼看‘远洋号’即将碰撞，控制室的丹尼尔睁大惊恐的眼睛，恐惧将他压倒。赵牧拉起紧急制动拉手，心里清楚为时已晚，头靠在舱壁，轻轻地闭上眼睛。最后的时刻，他的心里闪过夕颜的影子。
“对不起，小葫芦，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对不起。”
一秒钟、两秒钟……碰撞却没有发生。赵牧慢慢睁开眼睛，走到控制室的屏幕前，发现挡在他们前面的舰艇竟然消失了。
“发生了什么？”队员们不知所措，彼此询问。喜悦和疑惑交织着。
“是暗粒子！”高天翔兴奋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即将碰撞的时候，我的探测装置检测出大量的暗粒子，测试值瞬间达到顶峰，维持两秒后，不过很快，又全部湮灭了。”
“天翔，暗粒子是什么？像激光束一样的武器吗？”牛犇问道。
“不管是什么？它都救了我们一命。”孙野说。
“为什么舰艇的雷达没有提前检测出障碍物，艾萨是不是出了故障？”徐凡不解地问。
“艾萨，刚才是怎么回事？”
“队长，经过自动校准，雷达和监控都没有发现异常。数据和监控显示，那艘舰艇是突然出现在轨道上的。监控发现后，雷达也同时发出了警报。”艾萨读取了记录，解释道。
“高天翔，你能解释一下吗？难道暗粒子能传送物体？任何一本研究期刊都没提到过它有这个能力。这更像是虫洞之类的空间转移。”徐凡质疑高天翔的探测设备是否有问题。
“我的数据都是经过权威专家校核过的，或者发表在《星河期刊》上，或者成了教科书引用的内容，是被科学界普遍认可的公理。当然，暗粒子不是虫洞，但也有一种可能，这艘舰艇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暗粒子湮灭了。”
“湮灭！”
所有人被这个可怕的词给怔住了。
如果高天翔没有危言耸听，那就只能说明，他们的舰队时驶入了一片雷区，无数暗粒子暗藏在前进的路上。
“我们最好现在返程，再往前走一步，就增加一份风险。”丹尼尔刚回过神来，又被这番话吓得不轻，赶紧说道。
赵牧也吓出一身冷汗，他在天空的飞行时长超过八千小时，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诡异的事。
“生命原来如此脆弱不堪！转瞬即逝。”他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