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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阵尖锐的枪声把三人惊得目瞪口呆,那枪声像放鞭炮似的,让这个原本宁静的丛林突然之间就变得热闹起来。

戚小宝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表情复杂地说:“没错,枪声是从黑虎山寨方向传来的,看来已经打起来啦。”

张六佬走到门口,听得枪声一阵一阵响,子弹就像打在自己身上,他还真没见过那种场面,心中还隐隐有些激动,忍不住说:“小兄弟,那边山头打得很闹热啊,田金标已经跟黑虎干上了,如果真是这样,咱们报仇的机会不是来了?”

戚小宝把枪一提,毫不犹豫地说:“大哥,你们等我,我去看看。”

“等等,刚才不已经说好咱们一块儿干吗?”张六佬拦住他,戚小宝却脸色冷峻地说:“不用你帮,只要有机会,一枪就够了。”

张六佬猜得没错,田金标跟黑虎果然开战了,自从他被黑虎从大崖山上赶走之后,心里从未忘记杀了黑虎夺回大崖山,但无奈黑虎人多势众,无法正面抗衡,只得一直按兵不动,以待合适的时机再动手。

黑虎抢了泰和合,而且绑架了卢次伦女儿的消息一阵风似地传到了田金标耳中,田金标当即大悦,因为他知道卢次伦,也了解卢次伦的势力,相信这件事不会就此结束,于是便派人暗中盯着大崖山上的动静,想来个坐山观虎斗,然后得渔翁之利。果不其然,当他知道陈十三带人跟黑虎开火后,心里便乐开了花,然后带着手下弟兄趁着夜色往大崖山摸去,却没想因昨夜雨大,半路上被一条水流湍急的河流拦住了去路,当他们想尽办法绕过河流后,天已经快要亮了。

田金标明白此时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但他仍不死心,没想到刚接近黑虎的山寨就被发现,结果战斗一触即发,双方立马就干上了。

黑虎一开始还以为是卢次伦的人又杀了回来,当他让人喊话时才知道是死对头田金标回来报仇,顿时火冒三丈,杀机骤起,真后悔上次没赶尽杀绝。

田金标这次是带着必胜的决心杀回来的,自从被黑虎这个外来者赶走并占领山寨后经常被道上的朋友取笑,所以肚子里始终窝着一腔无名怒火无处发泄,加上政府对山匪打压得厉害,靠抢劫为生这碗饭也越来越难吃,一些兄弟干脆逃离了山寨,这让他更加窝火。

“兄弟们,杀了黑虎,抢回山寨,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田金标叫嚣着,挥舞着枪口给手下兄弟打气。

黑虎也大喊道:“今儿谁要是给我杀了姓田的,大哥我打赏一百大洋。”

有人为了名,有人为了利,有人为了名利双收,都可以拿命来博,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双方人马被如此一鼓动,纷纷使出了浑身气力想要博个头彩,却没想反倒误了卿卿性命。

横七竖八的尸首倒了一地,枪声却没停息。

戚小宝在山道上健步如飞,很快就到了山寨外,看见双方打得火热,干脆瞄准一棵树,三下两下便爬到树上看起热闹来。

黑虎到底人强马壮,虽然遭到偷袭,但在奋力还击之下仍然占了上风,最后把田金标的人逼得后退了数丈之远,他怎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仍然率众兄弟穷追不舍,逼得田金标几乎快要走投无路,再也无力还击,只好蜷缩在一堆乱石后面朝天放冷枪。

“姓田的,黑爷没来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这次既然来了,就把命留下来,不过只要你放下家伙,我可以放过你的兄弟。”黑虎这话说得够明白了,今儿无论如何就是要杀了田金标,田金标在刚才的交火中,手臂被子弹擦伤,此时忍着痛大喊道:“有本事就来杀了爷爷,爷爷要是眨一下眼就不是娘生的。”

戚小宝手中的枪口已经瞄准了黑虎的脑袋,此时只要他扣动扳机,子弹就会破膛而出,突然想着父亲惨死的景象,手指不禁颤抖起来。

“那就别怪虎爷我不客气了。”黑虎像老虎一样咆哮道,“兄弟们,今儿我要让大崖山血流成河,给我杀,一个不留!”

田金标靠在石堆后,紧咬着牙关,冲手下喊道:“兄弟们,我对不起大家了,如果有来生,咱还做兄弟。”说完就要站起来,却被身边的俩手下给压了下去,就在此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叫声,紧接着传来崔二奎的声音:“大当家过方了,快撤呀。”

过方,在土匪黑话中就是死了的意思。

田金标又惊又喜,虽然不确定黑虎是否真的已死,但顿时精神大振,振臂高呼道:“老天有眼啊,兄弟们,黑虎死了,给我把山寨抢回来。”

戚小宝这一枪正中黑虎眉心,看到黑虎轰然倒地,血沫子喷射而出的时候,他的眼泪也哗哗地流了下来,在心里默默地说:“爹,您安息吧,孩儿终于杀了匪人给您报了大仇。”回想起寻仇的这段日子,整个人始终被一种巨大的仇恨压抑着,一个人在丛林里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此时压在心上的巨石终于落下,又长叹了一声。

崔二奎和众土匪得知黑虎已死,加上几十号人马已所剩无几,当即再无心恋战,纷纷作鸟兽般四散逃跑。

这下轮到田金标反客为主,一顿穷追猛打,崔二奎和残余土匪慌不择路,抱头鼠窜,一路上又丢下数具尸首,但他大幸捡了条性命,此时带着几个残兵消失在丛林里,逃之夭夭。

田金标满脸狞笑地站在黑虎面前,看着那张已经永远也不会再睁开眼的脸,心里自是无比惬意,仰天大笑道:“黑虎啊黑虎,爷爷早就说过,总有一天会杀回来取你狗命,你做梦都没想到会被乱枪打死吧,实乃是天有眼。”

“大哥,崔二奎那小子跑了。”手下回来汇报,田金标冷笑道:“随他去吧,黑虎一死,一只小蚂蚱还能翻什么大浪?”

刚才那一幕,都被躲在暗处的张六佬和卢玉莲看见,俩人屏住呼吸不敢吱声,卢玉莲却不在小心踩在石头上滑倒,险些滚下身后的小坎。张六佬忙抓住她的手,可刚把她拉回来,便发现他们被田金标的人给围了起来。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张六佬倒吸了一口凉气,卢玉莲也被吓得花容失色。

“什么人?”有人怒喝道,张六佬举着双手讪笑道:“别、别,大哥,咱们是好人,恰好路过、路过的。”

田金标晃悠着枪,阴沉着脸,在二人脸上扫来扫去,好像要把他俩给吃了似的。

卢玉莲被盯得极不自在,浑身上下不舒服,内心更是忐忑不安。

“大、大当家,我们可什么都没看到,也从没到过这儿……”张六佬企图说服田金标放了他们,田金标却冷笑道:“这深山老林的,除了打家劫舍的胡子就是到处乱窜的野兽,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老天不仅除掉了黑虎这个大敌,而且还主动把俩肉票送上门来,一个还是如花似玉的姑娘,实在是双喜临门。”

“不、不,我们真是路过,刚听见这边打枪才过来想看个实在,没想……”张六佬还妄想蒙混过关,田金标却突然怒喝道:“把这两人给我关起来,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儿再来料理他们。”

张六佬还想说什么,但面对无数的枪口和凶神恶煞的土匪,只好把想说的话全都咽进了肚里。

戚小宝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是又气又恨,一时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干着急,寻思着如何救人。

卢次伦一直没等到女儿的消息,一时肝火又上升,血压也高了,要不是极力支撑着,恐怕也早就倒下。

“老爷,德罗神父求见。”下人进来通传,卢次伦微微一愣,这才强打起精神出门迎客。

德罗神父是英国人,在中国呆了很多年,说得一口极好的汉话,同时也是卢次伦与英国茶商贸易的牵线人,如果没有他,宜红茶叶也不会漂洋过海去到英伦,甚至成为英女王的最爱,所以他对此人极为尊重,也甚为感激。

德罗此次专程从恩施过来,主要是为跟他通传一件非常重要之事。俩人之间很是熟识,所以他一见卢次伦满面倦容,便带着玩笑的口吻问:“卢老板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是不欢迎我的突然造访吗?”

“不、不,哪敢不欢迎您的到来,只是府上突然发生了一些事,实在是让我心力交瘁啊。”卢次伦不忍提起女儿落入山匪的伤心事,德罗神父了解面前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一般的事绝不会令他如此沮丧,所以感觉事态严重,于是问:“我能帮您什么吗?”

卢次伦感激地摇了摇头,此时下人刚好献上茶来,德罗老远便闻着香味,忍不住赞叹道:“茶是同样的好茶,只可惜非要在您这儿喝到的才最正宗。”

“为了欢迎您大驾光临,卢某特意准备了节目。”卢次伦又拍了拍手,紧接着出来几个姑娘,德罗瞪大欣喜的眼睛,惊喜之情溢满了脸上,接着便看到了一场精彩的茶艺表演,一女孩拎着个长长的茶壶,像跳舞似的,娴熟、优雅的做着各种优美的动作。

“太棒了,早就听说过这种茶艺表演,可从未亲眼见过,今日可真让我大开眼界。”德罗依然很激动,卢次伦笑而不言,德罗品了一口,又啧啧地说:“要是女王陛下有机会来到这儿,一定会非常开心,只可惜山高路远,而且……”他说到这儿便打住了。

卢次伦闻言一愣,见他脸色也不对劲,于是惊问道:“而且什么?”

德罗似乎有难言之隐,卢次伦急忙问道:“无论发生什么您但讲不妨,是跟宜红茶叶的出口贸易有关吗?”

“是的,我这次过来,就是要跟您商量此事。”德罗的口气听上去有点含糊,卢次伦果然感觉事情不妙,如果此时茶叶的出口贸易遇到麻烦,那对泰和合和他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德罗还没道出事实之前,先安慰道:“其实事情并非您想得那么严重,只要变通,还是有办法的。”他顿了顿才继续说,“您之前是英国红茶市场的主要供货商,但是最近宜昌邓村的茶商为了对抗您,纷纷压价供货,加上英国卷入了战争,战乱纷扰,市场受到很大影响,所以英国方面决定跟您解除合约。”

“什么?”卢次伦大吃一惊,这个消息像惊雷一样震得他瞠目结舌,他本以为所有的事都是可以商量的,但很快回过神,喃喃地说:“在您的撮合下,泰和合跟贵国一直合作的非常愉快,而且泰和合的红茶质量一直是最好的,女王陛下所饮用的高品也一直是由泰和合提供,如果此时更换供货商……”

卢次伦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德罗怎么能听不出来,但他只是笑了笑,道:“我明白您的意思,只不过这件事不是我能左右的,您也知道,生意场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他们委托我过来跟您面谈,就是希望在价格方面能有所让步,如果您无法接受他们开出的条件,那么只能说抱歉了。不过也没关系,您不是还跟俄国人做生意吗?俄国人也许不会压价。”

卢次伦其实早该想到德罗此行的原因,只不过担心女儿的安危,脑袋里像塞了浆糊似的,此时才恍然大悟。

德罗又饮了口茶水,接着说:“我跟您是多年的至交,也非常理解您的难处,但无奈本人只是个小小的神父,能力非常有限,已经费尽口舌试图说服他们,但收效甚微,您也是生意人,一定非常理解他们在利益面前的执着。”

卢次伦双眉紧蹙,其实他的供货价格已经很低了,如果再降低价格交易,利益越发微薄,对泰和合来说将会是致命的打击,不过德罗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容不得他坚持自己的底限,只好让他在茶庄呆上两日,然后再给他答复。

陈十三没想到会有人登门向他告知卢玉莲的下落,当即是又惊又喜,见到此人,突然觉得有些印象。

孙长贵笑嘻嘻地说:“十三爷,不记得我了?”

“你是赌坊的老板孙长贵?”陈十三终于从声音判断出了此人身份,孙长贵讪笑道:“十三爷真是好记性。”

陈十三去赌坊玩过两次,还输了些银两,此时急于知道大小姐的下落,忙催促道:“孙长贵,咱们都是街坊邻居,知道什么就别绕弯子,快说。”

孙长贵却卖起了关子,他来找陈十三就是为了钱,所以哪肯轻易开口。

陈十三看出了他的心思,冷笑道:“在赌坊你是老板,所有的事都是你说了算,但这儿是我的地盘,可是我说了算,你既然来了就说明你已经知道点什么,要是敢耍诈,该知道后果吧。”

“知道、知道,十三爷手下这么多人,个个手上有枪,何况还救过我……”孙长贵此言一出,陈十三立即便想起了在大崖山上救下的俩人,当时天黑没看清楚,没想到另外一人竟然是孙长贵,忍不住一把抓住他,怒声呵斥道:“那个杀猪的就是跟你一块儿上山去救的大小姐,你应该知道大小姐的下落。快说,大小姐在哪儿,不然我一枪崩了你!”

“别,别急呀。”孙长贵涎着脸,“其实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

陈十三慢慢松开了他,怒视着他的眼睛。

孙长贵向左右看了一眼,被一个个冷冰冰的枪口吓得打了个寒战,却又眼珠子一转,贪婪地说:“你说我为了打探大小姐的下落,连命都差点丢了,你总得……”

“说吧,说完再给你银子。”陈十三道,孙长贵还想讨价还价,却惧怕他们手中的枪,只好说:“你们救下我后,我并没跑远,看到你们下山离开,我半路上又折了回来,把后来发生的事看了个清清楚楚……”

“你等等……”陈十三打断他,皱着眉头,满脸狐疑,“像你这号贪生怕死之徒,好不容易捡了条命,还能中途又折了回去?你别告诉我你回去只是为了看热闹?”

“我、我没见着张六佬……”孙长贵折回去是为了找到张六佬要银子,“谁知那小子跟大小姐跑了,连个人影都不见,可是后来黑虎也死了……”

陈十三听他如此这般一说,心里也开始犯嘀咕,这杀死黑虎的到底又是什么人?但仍然不确信黑虎已死的消息,于是诈唬道:“你小子要敢说半句假话,这南北镇以后可就容不下你了。”

“绝对字字如实,敢骗十三爷,我这不是把脑袋往裤腰带上挂吗?”孙长贵说完这话,又笑嘻嘻地说,“那你刚才答应我的……”

“大小姐呢?你刚才不是说知道大小姐的下落吗?”陈十三反问,孙长贵眼神躲闪,结结巴巴地说:“大小姐跟姓张的跑了,我折回去的时候真没见着他们……”

“如此说来,那不也没大小姐的下落?既然这样,你还敢跟我要银子?”陈十三一脸轻蔑的表情,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孙长贵厚着脸皮说:“再怎么说黑虎也是洗劫了茶庄,他现在死了,这个消息是我拿命去换回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行了行了,你少跟我在这儿邀功请赏,我陈十三的银子是这么好赚的?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你能帮忙打探到大小姐的下落,我绝对亏不了你。”

孙长贵面露难色,恰在此时有人过来跟陈十三说事,陈十三便扫他出了门。

“好啊陈十三,有你的,敢耍我孙某人,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孙长贵一出门便开始骂骂咧咧。

“哎哟,这不是孙老板吗?咋了,看你这一脸的晦气,脑袋被驴给踢啦?”迎面过来的是经常去赌坊的金牙苏,此人在当地可是出了名的败家子,之前家中富贵,等他爹一死,他便在赌坊和妓院败掉了所有家产,本来姓苏,后来因为两颗金灿灿的牙齿而被大家称作金牙苏。

孙长贵一见金牙苏便气不打一处来,压根儿不想搭理他。

金牙苏却缠着他说:“孙老板,借我两块大洋呗,等我找机会赢回来就加倍还你。”

“又想借银子?跟你死了的老爹借去吧,真当我这儿是开善堂的啦。”孙长贵骂道,“一边儿呆着去。”

金牙苏丝毫不生气,反而嬉皮笑脸地说:“我听说你这段时间跟那杀猪的打得火热,是不是在做大买卖?也让我跟着沾沾光……”

不提张六佬还好,一提起他,孙长贵就更加大为光火,瞪着眼吼道:“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没地儿拉屎,跑我这儿放屁来了?”

“别呀孙老板,我敢说你心里肯定有事,说出来也许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金牙苏一脸的玩世不恭,“你要知道,我这人虽然没个好处,但我爹生前也是有些老朋友的,比如说镇上民团的马团长,那可是受过我爹恩惠的。”

孙长贵停下了匆匆而行的脚步,皱着眉头,瞪着眼睛问:“你真跟马团长熟?”

“那是当然,如果我有什么事求他,他一定不会不应。”金牙苏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孙长贵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忙换了副面孔,拉着他说:“走,咱们去找一处馆子坐下,边吃边聊。”

“孙老板真是实诚人。”金牙苏眉开眼笑,孙长贵这可是打掉牙往肚里咽,有苦也说不出,要不是有利可图,他怎么会请金牙苏这样的登徒浪子吃饭喝酒?

几杯酒下肚,金牙苏便话多了起来,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还说以后只要孙长贵有求于他只管开口。孙长贵眯缝着眼睛吹捧道:“苏兄果然是名门之后,孙某今日正有一事相求。”

“说来听听!”金牙苏一只脚跨在另一张凳子上,手上抓了只鸡翅膀啃得满嘴冒油。

孙长贵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孙某最近倒真是有个发财的点子,不过要你从中牵线,把马团长拉进来才行。”

“马团长?这个倒不是大问题,我可以去找他。”金牙苏一肚子坏水地说道,“只不过我得掂量掂量这件事值不值得让我卖力。”

孙长贵明白这只是银子的事,当即表态:“只要能说服马团长参与进来,银子绝少不了。”

“那就没问题啦,马团长有人有枪,就是没多少银子。”金牙苏大笑道,“再说了,谁会嫌银子多了烫手?”

接着,孙长贵便添油加醋的把卢次伦让人帮忙救女儿的事说了出来,金牙苏没想到事情如此凶险,惊讶地问:“多少?”

孙长贵伸出一巴掌,金牙苏问:“五百大洋?”

孙长贵摇了摇头,金牙苏瞪着眼睛,惊喜地叫了起来“五千大洋?”

“小点声,这可不是独家买卖,要是让人知道先于我们找到卢家大小姐,那到手的银子可就飞了。”孙长贵小心翼翼,贼眉鼠眼的打量着四周,金牙苏也忙压低声音说:“孙老板,不就找个人吗?干嘛要把马团长给拉进来?”

“你是有所不知啊,我现在怀疑卢家大小姐在另外一伙山匪手里,你说就我俩能把人给要回来吗?”孙长贵终于说了实话,其实他自始至终都躲在暗处,目睹了张六佬和卢玉莲被田金标抓走的情景,只不过之前故意没跟陈飞说实话,就是担心那小子不给自己银子。

“那事情就简单多了,我这就去找马团长,让他带人去把那伙山匪给剿了不就成了?”金牙苏吹嘘道,“我以前听马团长说过,民团的枪支那可厉害,虽然不说能赶上正规军,但要剿灭一伙小小的山匪可不在话下,只看马团长愿意不愿意。”

“好,兄弟,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等你好消息,来,我敬你。”孙长贵举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眼里却闪过一丝诡异的笑。

大崖山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如此静谧。

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卢玉莲高烧不止,处于昏昏迷迷的状态,偶尔还剧烈的颤抖,时不时地说着胡话。

张六佬听见她痛苦的呻吟,终于忍不住移过去低声喊道:“大小姐、大小姐,你再忍忍,卢老爷会派人来救我们出去的……”

卢玉莲倒在干枯的草堆上,强睁着眼,只是此时已无力开口说话。

张六佬探手摸了摸她额头,不禁被吓了一大跳,想着如此下去她定然撑不了多久,于是起身砸门,不大会儿过来一人厉声吼道:“大半夜的吵老子睡觉,不想活了?”

“大哥,快开开门,我有话找大当家。”张六佬乞求道,门外人却吼道:“大当家已经睡下,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

“来不及了,要出人命了,求求你了大哥……”张六佬话未说完便被骂了回去:“小子,想耍花样是吧,再叫老子一枪崩了你。”

张六佬见此办法行不通,加上耳边又传来卢玉莲痛苦的呻吟,只好兵行险招,大喊道:“你告诉大当家,就说我知道一个天大的能帮他发大财的秘密。”

“什么他妈的发财的秘密,先说来听听。”门外人漫不经心地说,张六佬坚决说:“这个秘密只能说给大当家听。”

门外人迟疑了片刻才骂道:“真他妈费劲,等着!”

张六佬得逞计划,长长地松了口气,转身回去扶起卢玉莲安慰道:“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没事了。”

田金标此时并没入睡,眯缝着眼盯着张六佬问:“听说你要告诉我一个发财的秘密,说吧。”

“但我有个条件。”张六佬道,田金标一愣,冷笑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跟我谈条件。”

“她头很烫,只要你救救她,我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张六佬道,田金标坏笑道:“怪不得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你都自身难保,还有心救人,就不怕我杀了你。”

“我当然怕死,但我更怕没银子花,怕没得赌。”张六佬固执地说,口气又软了,“杀了我,你一个大洋也拿不到。”

“既然你这么喜欢赌,那我就跟你赌一局。”田金标大手一挥,把张六佬吓得直冒冷汗,见他取出枪,然后退出子弹,往桌上一拍,狂妄地笑道:“我也是个很喜欢赌的人,既然今日棋逢对手,这么好的机会哪能错过。来吧,把枪拿起来,里面只有一颗子弹,看谁的命大。”

张六佬后悔不已,此时哪敢拿枪,双手直哆嗦。

田金标一把抓起枪,对着太阳穴,眼中寒光逼视着张六佬,然后狠狠地扣动了扳机。

张六佬听见一声脆响,被吓得腿一软,险些没跪倒在地。

“到你了兄弟!”田金标把枪递了过来,张六佬不敢接也不得不接下,颤抖着对准了脑袋,突然,卢玉莲微弱的喊道:“不要……”他明白这是道鬼门关,已经站在门口,不想闯也得闯,好死歹死也得赌一把,可是手指是冰凉的,没有一点力气。

“这可是赌桌,一旦下注,便再也不可收手。怎么着,该不会想让我帮忙吧。”田金标冷冷地说,张六佬额头上冒起了青筋,两只眼睛里充盈着死灰色,大口喘息了两声,然后扣动了扳机。

枪没响。

张六佬虽然神志不清,但仍然很确定枪没响,也就是说自己闯过了鬼门关。

田金标从他手上取下枪,大笑道:“兄弟,难为你了,看得出来你这个杀猪佬也是条汉子,今儿的赌局就到此为止,留着你还有用呢。”他取出子弹,又道,“嘿嘿,空弹,死不了人!”

张六佬差点没瘫痪,擦去了脸上细密的汗珠,身体好像被掏空了似的,不过就是这场赌局惊醒了他,从此以后数十年都与赌划清了界线,这辈子都没再上过赌桌。

田金标然后冲手下说:“带这个娘们儿下去好好救治吧。”

张六佬定了定神,等着卢玉莲被带下去后才松了口气,说:“谢谢大当家。”

“少废话,说正事儿。”

“您听说过镇上的泰和合茶庄吗?”张六佬顿了顿才问,田金标反问:“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张六佬明白他们此时的处境非常危险,为了活命,只好说出实情。

田金标虽然知道泰和合被黑虎洗劫,但确实不知道这个女人居然是卢次伦的亲生女儿,所以仍被惊得站了起来,狐疑地问:“你刚才说什么,那个女人真是茶王卢次伦的亲生女儿?”

张六佬点了点头,说:“所以她不能有事,要不然你一个大洋也捞不着。”

田金标脸色发红,突然兴奋的大叫起来:“看来这个娘们儿还真不能死。嘿嘿,黑虎啊黑虎,没想到你临死之前还留给我这么大一笔财富。还有你,只要你合作,我保证你不会少一根毫毛。”

“是、是,一定合作!”张六佬忙不迭的点头,田金标却又打量着他问:“你一个杀猪的,怎么会跟卢次伦的女儿在一起?”

张六佬叹息道:“这事说来话长呀。”

“少废话,赶紧说来听听!”

金牙苏去找马本成的时候被拦在了大门外,此人是马本成下面的一个副团长,名叫刘许,人坏心黑,人称黑面煞星,最善小人行径。他跟随马本成多年,所以认得金牙苏,一见他便上下打量了一番,阴笑着说:“这不是苏兄吗,多日不见,没想还活着呢!”

金牙苏也知道他是马团长的手下,所以仗着父亲跟马团长的关系,从未把此人放在眼里,听他如此说话,当即翻着白眼,带着命令式的口吻说:“快带我去见马团长。”

刘许不屑地笑道:“咱团长可是大忙人,不是你说见就能见的,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吧。”

“刘许,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谁,你是不是脑袋长在屁股上了?”金牙苏骂道,刘许一听此言,当即便翻脸骂道:“金牙苏,你是在跟谁说话呢,还以为自己是当年那个富家子?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幅熊样,今儿我还能站在这儿跟你说上两句,是给你那个死爹面子,败家子。”

“闪开,我要见马团长。”金牙苏脸都绿了,可又无言反驳,接着就要往里闯,刘许掏出枪威胁道:“哟呵,你小子这是找死来了吧,敢再动一下,老子打死你。”

金牙苏见他玩真的,当即便变成了软柿子,陪着笑脸道:“刘副团长,别掏家伙呀,我是真有事儿要找马团长,麻烦您给通传一声。”

刘许把枪插回枪套,拍了拍他肩膀,说:“苏兄,不是我不讲情面不让你见马团长,实在是因为马团长最近公务繁忙,真没时间见你,如果你真有事找团长,直接跟我说,我替你传达。”

金牙苏哪肯把如此重大的秘密说给刘许听,所以固执地说:“这件事还必须得亲口告诉团长……”

“不说拉倒,滚吧,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他妈在这儿撒野。”刘许的脸又立马拉黑,金牙苏往里张望,眼尖的他突然看到马本成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立即大声叫嚷起来。

马本成往这边看了一眼,一开始还没认出金牙苏,金牙苏又连叫了几声,他才走过来拿正眼打量了一番,然后惊讶地说:“这不是贤侄吗?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金牙苏推开刘许,径直走到马本成面前,嬉皮笑脸地说:“马团长,现在要见您一面可真难,当年我爹还在的时候,您可是我家里的常客啊。”

马本成听出了弦外之意,干笑了两声,道:“贤侄有何事找我呀?”

金牙苏谨慎地看了刘许一眼,马本成理会其意,说:“贤侄请,咱们里面说话!”

刘许见马本成对金牙苏这小子居然如此恭敬,心里不免窝火,盯着金牙苏的背影暗骂起来。

马本成还让下人看茶,金牙苏也是很久没享受如此高的待遇,难免又想起了父亲在世时的大好情景,忍不住鼻子一酸,悲伤地说:“一看到您,我就想起了爹……”

马本成听得此话,不禁一愣,忙说:“贤侄此言严重了,使不得,使不得,跟你爹相比,我可差远了……贤侄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对对,有事,而且是很重要的事。”金牙苏慌忙稳住情绪,“不过这事儿有些麻烦,需要马团长您出手。”

马本成道:“不妨说来听听!”

“镇上泰和合茶庄的卢老板您应该认识吧?”

“何止是认识,而且熟得很,再说大名鼎鼎的卢老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简直是如雷贯耳,不过……”马本成道欲言又止,其实他是知道泰和合被土匪洗劫一事的,只不过这是他作为民团团长的失职,所以不好主动提及。

金牙苏却没听出弦外之意,反而故作深沉地说:“茶庄被土匪洗劫,卢老板的女儿也被绑走,泰和合一夜之间遭遇大难啊。”

马本成心思缜密地盯着他,反问道:“贤侄难道跟卢老板有渊源?你此次前来找我,不会是想让我帮他救女儿回来吧?”

“对啦,马团长不愧是马团长,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心思。”金牙苏笑的时候露出两颗金灿灿的大黄牙,看上去极其别扭,却是他此前唯一能炫耀的物品,所以说话的时候故意把嘴张得老大,也好让外人能洞悉那两颗能标榜他身份的金牙。

马本成是何其奸猾之人,所以故作凝重地说:“身为南北镇民团团长,马某自当以维护镇上秩序,保护广大百姓安危为己任,遗憾的是马某失职,未能尽到责任,愧见父老啊。”

“别,别,您别这样说……”金牙苏反而支吾起来,马本成顿了顿,接着说:“不过这也不能全怪马某,附近山匪众多,武器精良,我马某的民团,就靠那些破铜烂铁岂能抵挡得住?就算冲上去也只能是白白送死嘛。”

金牙苏点头道:“马团长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要是能救出卢老板的女儿,能有不少大洋呢。”

马本成沉吟了一下,问:“这是庐老板亲口跟你说的?”

“这个……其实谁说的无关紧要,紧要的是要能拿到现大洋。”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关重大,人命关天,必须从长计议。”马本成摆了摆手,“贤侄,这做人呢,可以贪,但又不能太贪,有些东西可以贪,有些东西又不能贪,你不想拿到大洋却没命消受吧。”

“这是当然,所以小侄前来找马团长取经。”金牙苏也如此圆滑,马本成笑道:“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团长,要想成事,那就必须一切听我的。”

“行,一切都听您的。”金牙苏眉开眼笑。

马本成于是如此这般跟他耳语了一阵,他先是双眼放光,继而竖起大拇指笑道:“马团长,您老可是精明到家了。”

“苏老虽已仙逝,但他老人家生前对我有恩,我不能不报,这样吧,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来找我。”马本成顺手送了个大人情,金牙苏大喜道:“多谢马团长。”

“行啦,当务之急,你赶紧去把这件事办妥了,免得夜长梦多。”

金牙苏领命而去,自是喜气洋洋,此时只想直奔赌坊,尽快把马本成交代的事办妥帖。

卢玉莲喝了药,气色好了许多,当他睁眼看到张六佬时,心中不禁微微一动。

张六佬因为出卖了她而心存愧疚,不知该如何跟她说,正在踌躇时,田金标一头钻了进来,一见面就大笑着问:“姑娘醒了?”

张六佬忙说:“这是大崖山新的大当家,是他救了你。”

卢玉莲狐疑的看着他,却没吱声。

“没事儿就好,我这个人吧,就是看不得人家受委屈,多俊的姑娘啊,黑虎那个混蛋可真是无福消受。”田金标坏笑道,又转头跟张六佬说:“兄弟,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兑现,接下来是不是也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是、是!”张六佬鼓足勇气跟卢玉莲道出了实情,她轻声咳嗽起来,继而有气无力地说:“你下山去找我爹吧,你要什么我爹都会给你。”

“这不就结了?”田金标舒心不已,“兄弟,这事儿看来还得你亲自去跑一趟。放心,卢小姐留在这儿非常安全,等你把大洋送到,自然就可以把人接回去。”

张六佬冲卢玉莲点了点头,说:“等我回来!”

“兄弟,人命关天啦,我给你两日时间,过时不候!”田金标笑言道,张六佬心里却猛然颤抖起来,还想说什么,卢玉莲从脖子上取下一个香包递给他,反过来安慰道:“你带着这个去找我爹。”

张六佬虽然是个杀猪的,也从未跟哪个女人走得如此接近,自从跟卢玉莲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磨难,这个男人的心中莫名地窜出许多怪异的想法,捧着她给的香包,一种幻若隔世的感觉涌上心头,不禁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此时夜幕已渐渐降临,踩在松软的地上,感觉身子好像飘在空中。

一声野鸟被惊起,猛地窜上夜空,把张六佬也给吓着,还情不自禁地收住了脚步,声音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张六佬心中一惊,缓缓地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黑影正立于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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