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和青龙神君的对话凡人自是听不到,他好奇理所当然。静华凛君低下眉眼看了看自己一身素色的道袍,对方称呼道友倒也贴切。见他如此这般好玩,久违的竟生出捉弄之意:“那你跟着我是什么意思?想要打劫?”
“不不不!”小道士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他只是想要跟着这位道友一起去救自己的师尊,别无他意。
惜字如金的静华凛君自然不会和他多加言语,刚才已经说了太多。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瞧着他能给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小道士吞了吞,鼓起勇气道:“道友,我师父被妖怪抓走了,就是你们刚才打的那个妖怪!我要去找他,然后把我师父救出来。”他并没有把握,师父的道行那么高深还不是一下子就被那妖怪抓走了,他抬眸看了一眼这道友,刚才她可是一下子就把妖怪打退了。
静华凛君微微吃惊,可他救师父也不应该跟着她呀,脱口道:“你救师父跟着我干嘛?”
“道友,同是修道之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想请求道友救我师父。”小道士满脸虔诚,他的师父是道观里对他最好的人了,要是那样的好人被妖怪吃了,他都不知道上天想些什么了。
静华凛君反问:“为何?”
什么为何?小道士被她问晕了,他已经说了,难道这位道友的悟性比他还差?盯了好久,他举起两根手指,他小声问道:“道友,这是几?”
静华凛君愣住,顿了会,侧身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小道士根本不愿意放弃机会,一路跟着她往前走,她走他走,她停他停。
走了一天有些疲惫,做神仙身无分文,静华凛君寻了家土地庙落脚。此处土地庙供奉颇多,静华凛君本不贪恋人间食品,可见着其中有几块桃花糕,破天荒朝着土地像道:“这桃花糕算是请我了,下次赐你美酒。”
说完,她伸出手去拿那桃花糕。却被一只纤细的手给拉住了,“不许吃神明的东西!”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那个管闲事的小道士,一路上他没少管闲事,不是掏钱救济乞丐就是帮助卖身救父的孤女超度亡魂,帮老人挑水。难为他还跟了她一路,不过做神仙久了,走路的确慢腾腾的,就比蜗牛快些了。
静华凛君看了一眼那滚着眼珠子无奈焦急的土地,硬是推开小道士把那桃花糕给拿了起来。正要放嘴里,小道士却爬起来整个人挂在她身上,还腾出一只手把她的嘴也捂住了。她正要发怒,终是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悻悻的把桃花糕放回了原处。
土地神一动不动的呆在神像里,生怕那高位的神尊将自己的小庙给拆了,他只想装睡。
“下来!”见他拽得死死的,她冷冷道。
小道士这才反应过来,从她身上跳了下来,尴尬的低着头。眼瞅着她要在土地公公的坐垫上小睡,也不敢再去打扰。看了眼那放回原处的桃花糕,他从兜里掏出几块糖来。慢慢的走到静华凛君身侧,把糖放到她手边,静华凛君广袖一拂,糖就落到了地上。
他也不恼,把糖捡了起来又放到她身边。他喜欢吃糖,自幼如此。有一次道观里的糖被人偷拿了,所有人都说是他。他百口莫辩,还挨了罚。此后师父每次下山都会给他一把糖,他馋的不行的时候就会拿一颗出来吃,糖入口就像春日百花绽放的感觉。
一路上给了别人些铜板,他也没有买什么东西吃,想着道友说不定饿坏了,此时集市已经散了。他看了眼那土地神像,闭眼默念道:“道友好像不喜欢吃糖,我可以拿最后的糖果跟您换桃花糕吗?”
土地公公本就不想得罪这位浑身神气的人物,听到祷告自然得表现表现,可小道士是凡人,他该如何表示呢?忽然,他灵机一动,用那微薄的仙力传音给小道士:“可!”
下一刻,小道士睁开眼四处张望,分明听到了声音可土地庙里就只有两人,他看着那桃花糕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忽然发现自己的兜里剩下的糖不见了。他还剩下三块糖的,他正焦急的到处看,却见着道友神色自若的吃着桃花糕。
“你!”刚说一个字,见她心情不错,小道士也不敢再阻止,他怕惹怒了这位道友。
静华凛君指了指那盘子,破天荒的多言多语:“土地跟你换了,还是说你反悔了?”
小道士这才看见自己丢了的那三块糖规规矩矩的放在一边的盘子里,他恍然大悟,原来土地公公真的和他换了。他欣喜的朝着土地神像磕了三个响头:“谢谢土地公公!”
静华凛君很少吃甜食,看着自己旁边的五块糖果,“这是给我的?”
小道士使劲点头。
“三块还你,我留两块!”为了避免这道士再使出什么怪招,静华凛君只好先发制人,留下余地。直觉告诉她,明日这小道士和她依然是一条路。
小道士看着那扔过来的三块糖,很宝贝的看了看还好没有碎掉。他也没有吃,而是放回了兜里。枕着稻草安睡,琢磨着明日用剩下的铜板给道友买些其他吃的。
第二日,不出静华凛君所料,小道士一路尾随,还给她买了几块桃花糕,和几包小零食。她过去断不会吃的,但小道士说,这些都是救他师父的酬劳,她也就接受了。
一路上小道士跟她说了许多有趣的事情,她听了个七七八八。到了万妖山的时候,小道士脸上有些害怕的神色。这万妖山妖气冲天,作为凡人倒也可理解。他紧紧的抓着静华凛君的衣袍,静华凛君回看了他一眼,条件反射的推了他一把:“放开!”
“不!”那小道士竟拉扯得越发紧,拉扯间竟然将她的衣物给撕破了一个角,小道士摔了个狗啃泥。见着他实在可怜,再后来,他再次拉扯她的袖子的时候,她也只能认了。
找到前任朱雀殿闫楼的时候,他正在大口的喝酒,喝酒间还不忘揽过那身边瘦弱的道者,捏着他的下巴往他嘴里灌酒。小道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冲了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骂道:“你这妖怪,快点放开我师父!”
闫楼一掌推开了他,勾唇一笑,狠狠地捏着那道士的下巴,“我为何要放开他?”
那道士见着小道士受伤,连忙口齿不清道:“你来做甚,赶紧回去!”他用近乎乞求的眼神看着闫楼,这人说是自己承诺了要跟他走,最后擅自死掉。如果是真的,那么他愿意偿还。只是他的徒弟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
看出他十分关心小道士,闫楼笑:“你还真是关心你的宝贝徒弟呢,”他眸子立刻变得凉薄,冷冷道:“你对我可从未有此等好心!”话落就使出妖力掐住小道士的脖子。
“住手吧,此事难道不怪你?”静华凛君卸下隐身术,慢慢走到闫楼的面前。将小道士解救了出来,又渡了点仙力给睡在闫楼身边的道士。
那仙侍是一株海棠花草精灵,后被用来染了衣物,做成了衣衫。这衣衫原本送给了朱雀殿,闫楼嫌弃它太素雅,他一贯喜欢招摇。转而送给了白虎殿,白虎神君无意之间落了血到衣服上,释放了精灵,精灵为报答白虎殿一直守在他身边。一日他去白虎殿喝酒,见着了仙侍,得知缘由,便欲以下棋为赌注赢回衣物,最后技不如人铩羽而归。
此后他三番五次去白虎殿叨扰,终于有一次他赢了白虎殿,白虎殿无奈,将衣物连同仙侍一起送给了闫楼。就在那一天,白虎殿遭遇暗算,败给酸与,那仙侍为了救他殒命。
闫楼笑了笑,目光更冷,他是打不过的,原本对阵青龙神君就已经是殚精竭虑,此刻又是这么大尊神,他不怕灰飞烟灭,他只是不舍。“你想如何?”
“遵循因果缘法!”静华凛君瞧着那道士也算是清醒了,一把拉过那喘息着的小道士给他吃了一粒仙丹。好让那人无所顾忌,做出自己的选择。
道士看了闫楼好久,隐隐觉得闫楼不似往常那般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他和他纠缠了快要三十年,这妖也没恶劣的地方,只一听自己要得道成仙,就把自己掳到了万妖山。他本性不坏,只是心高气傲。过去对他是和善的,可近日就太过分了。想了久久,“我想成仙!”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闫楼恨恨的看着那道士,那目光里如同烧起两簇熊熊大火。
道士眼神坚决,不容置疑,一字一顿:“我说我想成仙!”
闫楼苦笑,原来他想成仙,成仙了是不是又可以跑到白虎身边献殷勤。笑到最后嘴里只剩下轻轻的呢喃:“你想成仙,你想成仙……”
“修道就是为了成仙,更何况仙道永恒!”静华凛君不懂什么情感纠葛,亦不知情爱是何,在她眼中只有对错,该与不该。
闫楼最后没有再说什么,他曾经发誓若是他敢跑自己就毒死他,现在他做不到,只能束手就擒。他尽力了,可静华凛君只瞬间就制伏了他。
静华凛君把两个道士送回了洛水边,便带着闫楼回了天界。
帝尊感念他昔日战功赫赫,为妖之时杀的都是些该死的恶妖并无害人之举,封印了半数法力,赐予10道天鞭,罚他去思过崖思过三百年。
闫楼既没有谢恩,也没有反驳,就那么木愣的拖着重伤的身体跟着天兵去了。
数日后,月圆之夜,仙人之路直达道观。道士飞升,还是过去的名字——棠葎。以他的功德本可以留在天界做个小官,他却主动要求去思过崖谋一份差事,帝尊叹息,后应允。
小道士自从师父飞升之后,愈发刻苦。日日把自己关在房间,沉迷丹药。除了采药之外他都在房间内窝着。道观里一些闲得发慌的,偶尔会嘲笑几句,无非就是他眼热师父得道,他这样的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得道之类的。
小道士是第一代道观主人捡到的,在洛水边儿,当时身上笼罩着一层银色的光晕,据传,千年不破。十几年前师父来了,偶然之间破了光晕,他这才慢慢长大,此事除了师父无人知晓,有了这缘由,大概身上总是带着些不好的,让人不顺眼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