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流下的血,半干不干的糊在眼皮上,十分难受,林奕想抬手擦一把,刚抬一抬手臂,就带动全身伤口剧烈的疼痛。
她靠在监狱的墙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也不去再管脸上的血污了。
这时,监狱的灯被点亮了,外由远及近的传来脚步声,林奕知道是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监狱栏杆外,出现一位年轻的男子,锦衣华服,头戴黄金发冠,雪白的云履底踩着满是污秽的地面。
隔着栏杆,男子略向前探探头,打量着囚牢里的林奕,打量着就笑了起来,开始是低低的笑,后来越笑声音越大,最后竟单手扶着栏杆,另一手捂着肚子,喉咙里发出,哬,哬的声音,仿佛要笑的背气去。
林奕不作声,闭着眼睛,面上无一丝波澜。
好一会,这男子总算不笑了,他脚步轻快的开始在囚牢外来回踱步,“看看呀,这是谁,啧,啧,啧……竟落的这般境地。”
他窥着林奕的反应,接着说:“我们权倾天下,万人敬仰的林天师,如今狼狈的成了阶下囚,哎,真实可怜。”
他摇着头,一说三叹,仿佛无比惋惜。
“你说,要是父皇,和你全天下万万千千的徒子徒孙,看到你这般模样,会作何感想?”
说到这里,他又面露遗憾之色。“可惜了,父皇是永远都看不到了。”
不过转瞬,男子又面带笑意的朝着林奕说道:“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明天把你拉到刑场,在全天下人面前,把你脱光,然后一片一片的削下来你的肉,让世人看看你究竟是神仙临世,还是肉体凡胎!”
男子想象的那个画面,又开始笑了起来,才笑了两声,就戛然而止。
“你怎么不说话?”男子皱着眉,盯着林奕。
林奕浑身都痛,一句话也懒的跟他说,想着自己为什么不晕过去呢?还要在这里忍着疼,听一个脑子有病的人自言自语。
看着林奕也不动,也不说话,男子有些慌乱,朝着暗处吼道:“怎么回事?胡天刚,你给我滚出来!”
暗处快步出一个穿着官员服饰的中年大臣,到了年轻男子近处,砰的一声整个人都跪趴到地上,颤颤巍巍的说道:“微臣保证,绝未伤到天师要害,都是皮肉伤,皮肉伤…”
男子拂起衣服下摆,抬腿就给了大臣一脚,气急败坏的说道:“没伤到要害!她怎么跟死了一样?你杵在这里干什么?你还不进去看看!”
林奕,无声的叹了口气,说道:“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又有何话可说。”
看到林奕总算开口,男子才满意一笑,冲着大臣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那大臣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弯着腰,小步快速的退了下去。
“你自是无话可说,不过,你是不是无计可施,我就摸不准了。”
说着,伸手拍拍监狱的墙,嘲讽的说道:“来呀,你不是穿墙遁地,无所不能吗?来,现在就演一个,让孤也涨涨见识。”
林奕这才睁开眼睛,直直望着男子说道:“你我都心知肚明,你有何须再羞辱与我。”
监狱里似乎有风,暗淡的灯光总有些摇摇晃晃,男子努力的想看清林奕的眼睛。但是,这样的环境下,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出林奕在看着他,然后,那种感觉又来了,他觉得自己开始喘不过气,口干舌燥,他忙移开视线,神色狼狈。
男子咽了下口水,定了定神,望着监狱深处说道:“你死期将至,还有何话可说?”
林奕闭了闭眼睛,思绪转的飞快,许久,她放柔声音向男子说道:“我修行未到,我不想死,你饶了我吧!”
说话时牵扯到身上的伤口,林奕痛的紧紧皱着眉头,她喘了口气继续说:“我能帮你…,长生永寿,基业不朽,只要你想要的,你信我,我都能给你!”
听到林奕的话,男子似乎难以置信,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他转过身来,看着林奕,一字一顿的说道:“好,好,好得很!你是真拿自己当神仙啦?!”
林奕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恼这位天下第一尊贵人。男子看在呆愣的林奕,更加怒火中烧,胸膛起起伏伏,伸出一直只手,直指林奕。
“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罢了,本是孤多余一问,你且等着明日受刮吧,看看你那‘元始天尊’,能否下凡救你一命!”说罢,一甩衣袖,抬脚就离开了监狱。
随着男子的离开,监狱的灯又熄灭了。
黑暗中,林奕自嘲的笑了笑,她与他本就不共戴天,竟然还奢望他能饶过自己一命,真是自取其辱。
林奕靠在墙上,感到凉意一丝丝的进入到自己体内,好舒服,她觉得自己好热,头也有越来越晕,困意袭来,她忍着痛,慢慢腾挪着将身体放平在稻草上,躺下的瞬间就睡着了。
林奕,看到自己下面站着许多人,他们在窃窃私语,对着她指指点点,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人群中,她看到了清平观的弟子,各个衣衫褴褛,神情悲痛,他们望着她,满眼泪水,嘴巴张张合合,林奕却什么都听不见。
移动视线,她看到站在人群中的师尊,白衣飘扬,容颜如故,一如当前离开她的样子,师尊悲悯的看着她,却在发现她的视线后,转身离去了。
她欣喜极了,起身想追过去,才发现自己绑在一个大柱子上,她用力挣了几下,却越来越紧,粗粝的绳子摩擦的她的肉皮渗出血来,无奈只能放弃。
她再抬头望去,师傅已然不见踪影,她焦急的四处望去,却看到了娘亲和弟弟,他们站在人群的边缘,微笑着朝她招手。
林奕泪流满面,母亲和弟弟已死去多年,她不知道为何他们会出现在这里,这时,耳边传来的巨大的声音:“时辰到,剥了犯人衣服,凌迟处死。”
林奕茫然四顾,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一个虬髯大汉,两个蒲扇大的巨手,上来一把撕碎了她的衣服。林奕尖叫一声,还未晃过神,刀片泛着光,直接割入她的肌肤。
痛感瞬间唤醒了沉睡的林奕,林奕满脸泪水,衣服湿透,她喘了几口粗气,才明白,原来是一场梦。
许久,她才平息下来,她费力的支起来身子。黑暗中,只有挂在墙上小窗口,透出方块大的月光照在地上。
她看着那一小块月光,想起了少时,师尊喜欢在夜里带着她,在清平观后院中练剑,也是这么明亮的月光,月光下的师尊仿若天神一般,剑走游龙,随着招式带着白色纱衣翻飞舞动。
林奕喃喃自语:“师尊,你不会骗我,对吧?”
说完,林奕爬向月光处,借着月光,看着铺在地上的稻草。她伸手试图拾起一根稻草,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因为用刑,她的指甲都被拔光了,十个手指肿大如杵,泛着黑紫色,两个手指笨拙的无法夹起一根细小的稻草。
林奕呆呆的望着眼前这堆稻草,对着稻草说:“能被我用一次,是你们的造化,还这么不识抬举?”
接着林奕用双脚蹬着地面,先后褪去鞋袜,伸出脚,用脚趾在稻草里挑挑拣拣,一串动作下来,痛的林奕大汗淋漓,动一会歇一会,折腾了半天,总算弄出五十根长短差不多的稻草来。
她又将地面推出一片空地,取出一根稻草横在最上方,剩下四十九根稻草任意一分为二...
林奕已经许多年未用茅草算卦了,只在学卜算的最初,用过几次,之后嫌弃繁琐便不再用,如今手上无其他器具,也只能将就了。
这挂算了许久,六爻皆出,变卦为小畜,泽地萃风天小畜,上卦为巽,巽为风;下卦为乾,乾为天,和风拂地,草木低昂,勃勃滋生。
林奕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躺回地上,安心的闭上眼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