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大楼顶层闪着一丝微弱的光，诺大的办公室，单调的黑白风格，红酒杯互相碰撞的声音划破了这漆黑的夜。
“回来前一天才告诉我，原来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兄弟。”
祁冬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黑色西装裤露出一小截脚踝，把玩着手中的红酒杯，冷笑了声。
“可不敢，忘了谁都忘不了祁哥。”
陈修哲胳膊肘支着办公桌，单手撑着脑袋，吊儿郎当嘿嘿地笑了，微卷的头发存留着少年的气息，一点都不像今天早上出机场的风格。
“前两年我知道你在留学，后三年干脆连你家老爷子都不告诉了，自己封锁了所有行踪，你家老头隔几个月就给我爸打电话搜寻你的信息，可真有你的啊。”
“你回国，他老人家知道了吧。”
“嗯。”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样，一点都不像是能干出这么绝的事的人。
“多谢祁哥关心，我很感动。”
“呵，只是怕你异国他乡饿死在街头，没人给你收尸而已。”
“啧啧啧，这大晚上的祁哥别说这么吓人的事。”
“你这次回来，不走了？”
陈修哲不再吊儿郎当，正色道：“嗯。”
“为了她？”祁冬依旧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可笑，怎么可能。”
“不爱了？”
“不爱了。”
祁冬扭过头看他，男人的脸依旧不变，但散发的冷气愈演愈烈。
祁冬眯着眼，他也看不清陈修哲是爱还是恨。
五年的时间，就让他捉摸不透了啊。
“你恨她吗？”
“恨？为什么要恨？被爱的人不需要道歉，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陈修哲看着窗外夜景，底下车水马龙，人间烟火，他像是站在食物链顶端，低头漠视着红尘世间。
人有七情六欲，他第一个抛弃的便是爱。
祁冬撇了撇嘴，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好工作吧。”
“你这选址选的好啊，和我的公司正对面。怎么，想跟我对着干？”
陈修哲连忙摇手：“我哪敢啊，这不是万一资金链有问题找祁哥帮忙方便嘛嘿嘿。”
“呵，先把你这些年欠我家小包子的礼物补上。”
陈修哲差点没被一口红酒呛死，他都忘了，面前这个26岁的男人都当爹了。
“一定一定，我还没见过秥秥小宝贝了，改天绝对装一车礼物见面。”
祁冬笑笑没说话。一曲优美的铃声打破了宁静，祁冬皱眉看了看手机，下一秒温柔低沉的嗓音脱口而出，陈修哲看着他完全不想刚才冷嘲热讽的模样，啧了一声，重色轻友的家伙。
祁冬挂了电话，笑了一声，把手机显示的通话记录给他看，很欠揍地说：“我家媳妇儿催我回家了，你这只单身狗就呆在办公室里孤独终老吧。”
陈修哲怔了怔，看着手机屏幕，屏幕刚刚拿过来时就黑了，再亮起来时已经锁屏了。
锁屏的壁纸是一张写真，那是祁冬21岁的时候带着江夏拍的。
女孩穿着白色制服短裙，坐在课桌上，男生双手撑在课桌两边，歪头亲吻着女孩，嘴边带着浅浅的笑。
暖阳洒进教室，照在爱情之上。从校服到婚纱，只因16岁时的惊鸿一瞥。
陈修哲苦涩地笑了笑，他当初……也很向往这样的爱情。
祁冬推开门准备回家，陈修哲突然叫住了他。
“祁哥！我回来的事……别告诉她。”
“她已经知道了。”
“什么？”陈修哲站了起来，看着祁冬。
“昨天半夜她好像心情不好，给夏夏打电话，我顺便就告诉她了。”
“心情不好……这样啊……那之后我的事情别告诉她了。”陈修哲低头，握紧了拳。
“好。我说你们俩当初一个够狠，一个够绝，结果如今一个一到下雨天就睡不着，一个回国却不想面对她。”
说完祁冬摇摇头，推门而出。毕竟这是他的私事，他不好插手管。
陈修哲握紧的拳头蓦的松了，跌坐回椅子上。
一到下雨天就睡不着，顾晚，我离开了你才想我了吗？
那不好意思了，我已经，不爱你了。
这天夜里，顾晚又梦到了那个雨天。
—
2015年5月。
华章饭店里闹哄哄的，这次高中聚会是人来的最齐的一次，大家都很高兴，吃完饭一直在叙旧。
和门外的倾盆大雨形成鲜明的对比。
陈修哲拉住顾晚的手，紧张的等待这最后的审判。
晚晚，只要你说一句喜欢我，哪怕只喜欢一点点，我就不去英国了，永远待在你身边。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雨却还在不停地下着。
“陈修哲，我喜欢谁都不会去喜欢你。”顾晚撒开了他的手，淡淡地道。
“你之前长的胖，学习不好，我不喜欢你。你现在变帅了，变得才华横溢了，从曾经被主任追打的陈修哲变成现在迷妹无数的陈修哲，不管你变成什么样的，我都不会喜欢你。”
顾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冷，却还是忍不住发颤。
“可是晚晚，你不是喜欢这样子的吗，所以我努力变成了你喜欢的样子啊。”陈修哲焦急道。
“呵，当初一句玩笑话，你也信。”
顾晚抬头看他，他确实变成了她喜欢的模样，也变成了大家喜欢的模样，但是她害怕了，这样的陈修哲，她不配了。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五年了……陈修哲，放手吧。”
陈修哲看到了她那略带乞求的眼神，不禁苦笑。顾晚，我就这么讨厌吗？你都求着让我滚了。
突然感觉脸上有一串湿热的东西滚下，他抬手一摸，是泪。
从小惹事被父亲拿家法打得不省人事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他，现在，为了面前的女孩，他头一次感到绝望。
“好……我知道了。”陈修哲低声道，“晚晚，我……要去英国了，可能不会再回来。”
“那就，再见。”
他撑开了伞，直接走进了雨里。
顾晚望着他，突然感觉心中空落落的。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以后就没有人缠着她不放了。
她始终不想承认心底里的那个想法。
陈修哲走了几步，突然回头，一如当年在篮球场上奔跑着，突然回头冲她笑的模样。
少年已不再是从前的少年，但那颗为你跳动的心，永世不变。
他看着她，低下头，微微俯身，然后扭头，坐上车，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叮！”顾晚掏出手机，看到陈修哲发来了一条短信。
【这五年，被我喜欢着，辛苦你了，向你道歉。】
顾晚的心突然如刀绞一般的痛，痛到她无法呼吸。
她蹲下来，大口喘着气，想起刚刚他的背影，明明才21岁，却走的狼狈又沧桑。
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想哭。
顾晚回到餐桌，别人看了看她身后，有点疑惑，问她：“陈修哲呢？”
“他走了。”他不要她了。
她好像把他弄丢了，又好像，弄丢了全世界。
顾晚惊醒，手死死地抓紧被子。
她拿过床头柜上的电脑，打开了C&G应聘网站，手指飞快地填完了所有信息，十五分钟后，她点击了【确认】。
她把电脑又放了回去，重新躺回被窝里。
早点工作，就不会再想他了。
他回国了，和她有什么关系呢，他肯定很恨自己吧。
—
第二天一大早，乐姐便打来了视频会议准备商议面试事项。
“什么什么？你已经交了资料了？”
“嗯。”顾晚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乐姐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生气不生气，她家小祖宗总是先斩后奏，给她来个猝不及防。
“那你面试什么工作岗位。”
“审计专员。”
“审计专员？那不就是审计经理的助理？晚晚你怎么选了个这个？”对面冒出来个人头，是楚恋，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孩活泼俏皮，可爱灵动。
“我大学学的工商管理，专业对口。”
“而且我没有什么职场经验，这种公司和咱们团队不一样，这是你们为我工作，那是我为人家工作。所以要从底做起。”顾晚淡淡道。
楚恋看着顾晚一脸镇定自如，说出的话不咸不淡但又霸气至极，非但没觉得难受，反而眼睛放光，她家老板太帅了！
“去去去，那一堆报表看完了？整天蹦蹦跳跳的，一点都不稳重。”乐姐一脸嫌弃地把楚恋推开。楚恋只好怏怏地去工作了。
“多会面试？”
“下周二。”
“嗯，还有三天。那你准备准备，举止一定要得体，吐字要清楚，面试官印象分很重要。”
“好啦，这些我都知道。”
“行行行，知道你听不得我啰嗦，这三天就不用管这边的工作了，给你放假，好好努力吧。”
“嗯。”
乐姐看着屏幕中的顾晚，女孩坐在盘腿坐在沙发上，丸子头松垮地绑在发顶，黑框眼镜挂在挺秀的鼻梁上，垂眸看着电脑。暖阳洒在她的脸颊上。
她如八九点初升的太阳，肆意招摇，又如六七点温暖的落日，文静又美好。
乐姐关了屏幕，摇了摇头。
还是孩子啊，何必这么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