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老渔夫之后的陆言,很奇怪,一路上没心思再走剑步,罕见的没有练功,而是一路都在思考。
他心底有些害怕会失望,怕自己会对这个山下的世界失望。他从师兄口中想象出来的山下是一个行侠仗义,太平安乐,人人得以相助的世界,但自打他下山以来,陆陆续续遇到的事情,听闻的故事都让他无比害怕,他只当是自己所走的路还太短,一路听闻见识都还太少。
陆言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后,心境趋于安宁。背一个布裹和一柄剑,缓缓而行,渴时就着溪水吃干饼,为了省钱也不愿住沿途的驿站或者客栈,随便在野外找个地方对付一下就行,树荫之中,茅草堆上,反正时至夏日难染风寒。
这一路走来,陆言看见无数村落,人烟稀少不见青壮年在田中耕地,只有老人挥动锄头,些许小孩有欢声笑语。
偶见结伴的赶考书生,陆言就跟在他们身后抱着一种多多听闻,多多学习的态度悄悄听着他们指点江山,针砭时弊,激动之时手舞足蹈,一张脸涨得通红说自己金榜题名之后当官要如何如何做,虽然陆言不懂这些书生治国如何,但凭这满腔热血,嫉恶如仇的态度想来应该是不差。
有山贼拦路,约莫三四十人,带头的大哥光着个头,提一柄破刀
将路过的人都拦了下来好索要钱财,他们索要钱财免不了会遇到些硬骨头,出手虽然狠辣但还留有些分寸,不给钱的人往往被揍了个鼻青脸肿,满脸血污,但好在未伤及别人性命,得手之后一群山贼勾肩搭背,挤满笑脸准备往镇中去享受一下。
陆言平日里没少受师傅熏陶,自然也是嫉恶如仇想要行侠仗义,念在这群山贼不曾伤人性命,陆言下手也留了一丝情分,只是简单教训他们,然后把抢来的钱财又还给路过的行人。
说起来就是这样的奇怪,明明把钱财都还给了那些行人,那些行人还一脸的不高兴,盯着山贼对着陆言一阵咒骂,待到陆言走后还老老实实的把钱财都一并还了回去。
陆言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不理解这些行人这种行为的意义,他帮一次不会帮第二次,这是他们自己选的,他自己求的是一个问心无愧,行侠仗义不亏心就行,至于别人的辱骂和选择他毫不在意也没办法干预,只能拍拍屁股苦笑着就离开了。
但他仍忍不住回望一眼,这是什么道理呢?做了好事,反而不知道感恩,迎来的是辱骂,跟观雁山中的人一点都不一样,这算不算是不识好人心?
陆言撇撇嘴将这些糟心的事都抛在脑后继续前行。
一个少年从陆言背后追上来,“兄台,兄台,刚才你出手可真潇洒,几下就把那群山贼打得屁滚尿流,佩服,佩服。”
陆言转过身是一个黝黑的少年,看着十分憨厚。
还没等陆言开口,那少年见陆言面孔,柳叶眉,樱桃唇,如白瓷般的肌肤,额头的莲花。他就一次见到过这么俊美的人,早就听说江湖上女子行走时多以男装示人,没想到在这里就见到了。他黝黑的脸上出现一丝酡红,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原来是位...姑....姑娘...”
陆言表情有些凝固,眉毛微挑,沉声道:“兄台,我是男人,看清楚可好?”
那少年听陆言声音吓得往后一退,指着陆言说不出话来。
陆言就神色平静地看着他,师傅老是调侃他像个女人,他早已习惯,此刻就想看看这少年还有什么反应。
想起自己这幅样貌,师傅老是说他跟娘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想起娘亲去时几乎什么东西都没留给他,他有些落寞,自己没有能寄托的物件,只剩下了这幅模子。
少年回过神来,仔细看了看陆言喉咙处有凸起的地方,才明白自己一开始就看错了,虽然对方极其俊美,但仍旧是一个男子。似乎是见陆言眉间的落寞,他以为是陆言心中被自己这样称呼十分难受,便赶忙说道:“兄台,抱歉,抱歉,是我看错了,你是男人。”
“我叫齐兴怀,从唐州来,要往崇州去。我见兄台行侠义之事便想认识一下兄台。”
陆言摆摆手,表示无事,“我叫陆言。我看齐兄方才紧捏双拳似乎也是想出手,不过被我抢了个先。若是不嫌弃,可与陆某做个伴。”
“那再好不过。”齐兴怀摇摇头,有些气愤,“早知道帮了他们,他们是这态度,陆兄就不该出手,等他们自己吃些苦头就好了。”
“问心无愧就好。”
齐兴怀与陆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一个问心无愧,陆兄高义!”
“不敢当。不过齐兄这可不是崇州方向啊,这是要去哪里?”陆言见齐兴怀走的是一条小道,与大道完全背离,十分不解地问道。
齐兴怀头一低,有些消沉,“我想去这不远处的寒钟寺取些土给我家老爷子。老爷子在我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想我带些土回去。若是陆兄急着赶路就先走吧,事后我再追上来。”
陆言透过齐兴怀的言语和表情能猜到对方老爷子应该是出了些什么事,齐兴怀不远万里来到此地算是一份孝心。何况,自己一个赶路确实十分沉闷,路上多个人也有生趣一些。他摇摇头,“我陪你去吧。正好我也想去庙中拜拜。”
此话不假,他观雁山中历代祖师所学颇杂,除却本门武功还有兼学道,佛,法,儒等,所以本山门与诸多佛寺道观都有交情,历来更有见真君则供,见佛则拜,见法即叩,见儒即礼的规矩。但这佛寺不能说拜就拜,须知有些佛寺荒废,自然而然就会滋生一些其余物件,拜过之后就会带来厄运。不过齐兴怀能不远万里来取土,想必这寒钟寺不是什么野寺。
“多谢陆兄。”能与人同伴,齐兴怀的兴趣也高涨几分。
陆言连忙摆手,示意他不用这么客气。
一路上随着齐兴怀的普及,陆言知道的也越来越多。
原来十年前这寒钟寺极富盛名,感天应人从而佛道大兴,即便是京城那边也有不少人不辞辛劳来此求句佛门箴言。
但近些年来抑佛崇道,更有寺庙犯下勾结朝廷命官倾吞周边土地想要造反的大案惹得朝廷大怒,整个大魏由抑佛直接变为了灭佛,整个大魏境内的寺庙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寒钟寺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近些年来僧人走的走,跑的跑。
陆言只能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心想这也怪不得大魏,和尚勾结命官造反,不管在何时都是杀头的大罪,更可况出家人不是该两耳不闻国事,一心求早登极乐吗。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