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这次来凤阳青楼又想做什么?”聂妖妖坐在办事的大厅内,神情悠然惬意,似乎刚刚的一切并没有发生。
“那个……”韩古笛一边摸着自己脖子上红通通的齿印,一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最近身上的银两不多了,所以想在这里像上次一样,奏笛卖艺,赚些小钱。”
聂妖妖看着韩古笛,小手轻托着下巴,嘴角微微一笑,略显妖媚,却把韩古笛吓得浑身战栗。
“可以,去三楼吧。位置早就给你备好了,你上次走后,我可是特意让下人把它专门为你留出来呢!”聂妖妖笑嘻嘻地说道。
韩古笛略带紧张地说道:“那……在下就先谢过聂楼主了。”
聂妖妖却忽然变了脸色,红色的瞳孔微缩,说道:“聂楼主!聂楼主!再敢叫我聂楼主,我下次就咬你的脸!”说着就露出了自己洁白的小虎牙。
韩古笛吓得差点没拿住手里的龙鳞伞,连忙应答道:“哎哎,好的,下次绝对不会了。”他像极了犯了错后被丈夫训斥的小娘子。
“滚!”聂妖妖气鼓鼓地说道,把手里的桃花糕砸向韩古笛。
韩古笛二话不说落荒而逃。
“呼,吓死我了,看来以后不到万不得已,这里还是少来的好。”韩古笛来到第三层,气喘吁吁地说道。
这时,三楼的侍女迎上来,向韩古笛行了礼,说道:“请韩公子随我来。”说着,便引着韩古笛来到他之前奏笛的地方。
“韩公子,自从韩公子上次离开青楼之后,楼主时常派人前来清理打扫,之所以告诉公子,是好叫韩公子知道这帷帐是绝对干净的。请韩公子放心奏笛。”侍女向韩古笛解释道。
“麻烦姑娘了,多谢多谢!”韩古笛微微倾身,表示感谢。
“韩公子不必客气,若有事,可直接传我,我就在帷帐之外,小女子告退。”侍女走出了帷帐。
青楼里的帷帐空间比较大,可同时塞进六七人而不觉得拥挤,这是为了让奏乐者可以尽情地演奏而专门搭建的,而且帷帐用的不是粗布,而是薄纱,为的是可以让乐声更好的穿透帷帐,方便客人倾听。
韩古笛将龙鳞伞放在身旁,从白衣长袖中取出自己的竹笛,嘴唇微抿,将口中的气流注入竹笛内部,竹笛顿时轻鸣起来。
笛声轻缓柔和,似江上清风卷起岸边秋叶,悠扬远外,浪荡风间。
笛声温润淡雅,如山上秋菊迎着朝阳盛开,优雅外放,香弥山间。
三楼宾客闻声,纷纷称奇,笛音灌耳,令人如痴如醉。一时间,除韩古笛外,三楼竟再无乐女奏乐,除了那轻柔的笛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就像是进入了一场梦境,那梦如何?如同潘阆之诗《酒泉子》中的几句“长亿西湖,尽日凭阑楼上望。三三两两钓鱼舟,岛屿正清秋。笛声依约芦花里,白鸟成行忽惊起。别来闲整钓鱼竿,思人水云寒。”
而正在此时,一个身背一柄长剑的剑客,带着斗笠,正安安静静来到三楼的角落,随意找了个偏僻的座位坐了下去,慢慢闭上了眼,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庞,却遮住他嘴角的笑意。
一曲又一曲,笛声一直持续没有间断。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竹笛发出的一声长鸣,曲子结束,完美收尾。
全场依旧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到各位的呼吸声。许久许久,有人回过神来,啪的一声双手用力鼓着掌,连声叫好,众宾客这才从梦中惊醒,一起欢呼赞美,赞赏道:“天籁之音不为过!恨自平生不早闻!”
待客人们掏出银两放入帷帐前的琉璃壶中,韩古笛这才缓缓将笛子收回长袖,直立起了身子,伸了伸懒腰。这时,侍女已将屏障拉至帷帐前,遮住了客人们的视线。
韩古笛用手挽住帷帐的帐帘,看到侍女静静站在自己的面前。韩古笛自然知道规矩,随着侍女,走向了四楼的休息室。
三楼的乐女一般是不见人的,她们都是在帷帐里弹奏曲子,无论弹奏得好坏,都不能露面于客人们,这是规矩,也是为了保护乐女们而定的规矩。
客人们自然也是知道的,于是一般也就问问名谓,好知道是谁奏得如此好曲,下次就可以直接报上乐女的名字,让其奏乐。
“敢问姑娘名谓?”屏障外一位客人问道。侍女看了看韩古笛,不知如何作答。
韩古笛笑了笑,对侍女说道:“你告诉他我名清弦便是。”
侍女便对着屏障外说道:“清弦!”
那客人高兴地说道:“多谢清弦姑娘奏乐,下次在下再次光临,必会报上你的姓名。”
韩古笛脸色不由得一黑,好啊,来了一趟青楼,把自己变成了姑娘!不过又想了想,也就释然了,反正客人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他误会就误会了罢,况且自己是要离开的,他就是想找到自己也是难如登天。
想到这里,韩古笛便宽心地走上了四楼,去休息室稍作休息。而那位衣堪褴褛的剑客却在众人用怪异眼神的注视下哈哈大笑。
同样哈哈大笑的还有坐在四楼休息室里等候韩古笛的聂妖妖,对于聂妖妖而言,每次韩古笛来青楼奏笛,欣赏他奏笛是一份乐趣,但听他被人说是姑娘而他又不能反驳,这是更大的一份乐趣。
韩古笛持着龙鳞伞,站在休息室门外的他能听到清楚地听到里面女子开心的笑声。显然这对他而言已经不足为奇,他只是从容地推开门,对着正在笑呵呵的聂妖妖拱手说道:“多谢聂姑娘照顾!在下不胜感激!”
聂妖妖看人已经进了门,便收敛住了,没有让自己太过失礼。
“没事没事,来来来,都中午了,来陪我吃午餐。”说着聂妖妖上去抓住韩古笛的小臂,把他拉到桌子旁,让他紧挨着自己坐下。
她伸出娇小的玉手,小手一挥,女佣连忙将桌面上的花罩拿走,满桌子的好酒好菜赤裸裸地呈现在韩古笛的眼前。
“多谢聂姑娘,不过在下还是不麻烦聂姑娘了,在下拿了银两就要走了。”韩古笛平和地对聂妖妖说道。
聂妖妖挽住韩古笛的小臂,粉色的小脸硬是往韩古笛的面上凑,“怎么?现在连陪人家一起吃个饭都不愿意了?还是说,你觉得妖妖不可爱了?”
韩古笛看着聂妖妖的脸越来越近,甜腻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一刻,尊严什么的都顾不得了,还是先守住节操再说。于是,他只得皱着眉头,说道:“既然聂姑娘诚心邀请,那在下再次推辞就显得矫情了,感谢姑娘盛情款待。”
两人便在休息室内用起午膳,聂妖妖一会儿给他夹这个菜,一会儿给他夹那个菜,简直像一个贤惠的小妻子。而韩古笛全程一副紧张脸,在外人看来,自己身边坐着一个倾城女子那是多么的惬意与令人羡慕,可对于韩古笛自己而言,他巴不得可以立刻离开这间屋子。如坐针毡,用着四个字来形容此时的他实在是不为过!
午饭之后,韩古笛拿到了赏钱,一共十金。白黎国的货币换算单位是一金为二十两,一两为三十钱,前者与秦国的货币换算单位一致,但后者却是不同。
聂妖妖一再请求,想让韩古笛停留几日再走,然而她却不知韩古笛在此地可是度日如年,结局自然是以失败告终。
“那在下就先离开了,还望聂姑娘多多保重!”韩古笛对着身后的女子拱手说道。
“你就这样走了?又要让我在这里孤独地等你?”聂妖妖瞪着自己粉色的大眼睛,眼里弥漫着水雾,似乎下一刻就要哭了。这可怜楚楚的样子,任谁也不忍心欺负了她。
但是,韩古笛除外,“姑娘不必等待在下,在下只是一个无业游民,是个乞丐,只是江湖朋友好心,见到在下救过几条人命便给了个‘医仙’的称呼,在下得名实则有愧,还请聂姑娘慎重!”韩古笛不慌不忙地认真说道,显然意思已经表达明确,他是希望让聂妖妖放弃自己,重新选择心爱之人。
聂妖妖微微叹了口气,小脸上写着沮丧二字,她摆出一副幽怨的表情,说道:“行吧,你走吧,你走了就别回来了!”
韩古笛轻声说了一句抱歉。他站在窗前,背着装有古琴的背袋,将龙鳞伞在窗外撑开。浅蓝色的瞳孔微张,他回头用着自己淡蓝色的眸子看着聂妖妖,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微笑,随后向聂妖妖挥了挥手,便跃出窗外。他将龙鳞伞倚在肩膀,随着风儿飘飘而去。
聂妖妖望着那道白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长巷的尽头,一滴清泪缓缓从她眼角滚落,打在了自己死死握紧的娇嫩的小手上。不久,那第五层就只剩下一个女子一个人的哭泣声。
韩古笛调动着内力,将内力注入龙鳞伞,这龙鳞伞有奇技,他可以让持伞者御风而行。
韩古笛飘荡到不远处的一座酒楼附近,缓缓地,他落在一旁僻静无人的小巷内,而停下来的原因是他发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这个人正是刚刚在凤阳青楼里的那位布衣剑客,而他也正是韩古笛所言的那个知道“鬼手”踪迹的人!
韩古笛将伞收起,伞柄握在手里,伞翼半倚着左肩。他推门而入,正看见布衣剑客在餐桌上独自吃菜饮酒,便轻轻向其走去,坐在了剑客对面的凳子上。
“想不到在凤阳青楼竟然可以见到红尘兄,好久不见,红尘兄,近来可好?”韩古笛一边让店小二再上一壶酒,一边对着眼前的剑客平和地说道。
从韩古笛的话语中可知,这位定是先前提到过的孤独剑客李红尘了。
李红尘嚼着口里的牛肉,饮了一口酒,将牛肉咽下去,对着韩古笛笑道:“清弦姑娘的技艺倒是非凡,能听姑娘一曲,这日子定是过的十分舒坦!”
韩古笛听了后,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道:“红尘兄休要拿我寻乐,我只是为了遵守凤阳青楼的规矩,更何况我也就为了谋点银两来糊糊口,又岂会一直在那里呆下去!”
李红尘又笑了笑,笑得有点不怀好意,只听他说道:“哦?那楼中的美人儿可是整个清丰城最令人痴迷的存在,聂楼主的美名可是远扬到了皇城,但即使这样,人家还是对你如此痴心,你就当真没有一丝丝怜悯与疼惜?”
韩古笛轻叹一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与她终究是两路人,况且我连自己的身世都尚且不知,又怎么会去招惹人家姑娘,万一那姑娘因为我的身世而受到牵连,那可是我的罪过了。”
李红尘喝了一碗酒,微微抬起了头,两眼放空像是在想些什么。
“不管什么身世不身世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有时候,机会来了,见好就收,能抓住的要先抓住了,不然,等到花凋叶落,你想抓也抓不住,那个时候可就真的晚了。”李红尘对韩古笛劝道。
韩古笛看着正在思索的李红尘,自己紧闭嘴唇,没有说话,以沉默回应。
李红尘便不在继续为难韩古笛,他换了一个话题:“听说你最近获得了一张价值连城的古琴,可是你身后背的那张?”
韩古笛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这次找红尘兄就是为了此事,我想知道白黎国第一雕刻师‘鬼手’的消息,你可知他的踪迹?”
李红尘将最后一碗酒饮了下去,他抹了抹嘴唇,说道:“知道我经常飘荡五湖四海去寻找武艺高强的人并与其一战,所以你就断定我这里一定就有‘鬼手’的消息?”
“不是,我只是想……”
韩古笛话还未说完便被李红尘打断,他说道:“不错,我这里确实有他的消息。”
韩古笛微微露出一丝微笑,可紧接着李红尘又说道:“不过,你要打赢我,我才能告诉你!”
李红尘将碎银放在了桌子上,右手拎起桌上的一坛酒,冲着韩古笛故意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然后一边往嘴里灌着酒,一边脚步不停地走出酒馆。
韩古笛看着装在布袋里的古琴,他两眼无神,右手却不停地轻抚。稍作片刻后,他轻叹一息,便背着那张古琴,拿起龙鳞伞,起身正要跟上去,却被店小二拦住了。
“客官,这壶酒您可是还要?”
韩古笛看了看店小二,又望了望走出酒馆的李红尘,笑道:“放心,这酒自然是要的,小二,给我在楼上准备好一个单间,一会儿我回来的时候,不仅要能喝上这壶酒,还要吃上这里的肉!”
店小二笑着连连点头,说道:“好嘞,您等着就是!”
韩古笛抱着龙鳞伞,微微调动了内力,用轻功追了出去。